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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拉小姐与桉树先生(6)

正当她要迈出脚的时候,她听到底下楼梯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

“噌……蹭……”声音越来越攀升,越来越近。她惊恐地反应过来,背脊阵阵发麻,这种高低不一致的脚步声,是跛腿男人回来了。

“蹭……噌……”

该怎么办,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都已经弄断绳子关了门,别无选择,但硬冲显然也很危险。她抬起眼,看向了六楼。

她蹲躲在五楼到六楼的第一转楼梯处,捂住了自己的嘴,屏住呼吸。脚步声就在耳边,她低下头能看见跛腿男人的头发,灰色的圆领短袖,后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扭曲刀疤。她一动不动,睁大眼睛死死盯着。

“蹭……蹭……”

跛腿男人走到的门口,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他将钥匙插进锁眼,在推开门正要进去的一刹那,林嘤其几乎是用了人生中最快的飞奔速度,两大步子就下到了五楼,拼命地往四楼跑。

跛腿男人开门探进头的那一刻,就发现她不在了,再一回头,看到她正在逃跑,他握着一根木棍,紧跟着穷追不舍,眼神里露着凶狠的光,在她身后喊:“他妈的敢跑,老子抓住你一定弄死你!”

当她跑到二楼,眼看就要冲到一楼时,跛腿男人用力扔出手中的木棍。

她只感到背上被闷闷地重击一下,像是打中了脊柱,她整个 身体发酸,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支撑着,晃晃悠悠地再度站起来,脚底软绵绵的,无知觉般,加上双手被绑,身体就没有平衡度,她踉踉跄跄一步步踏下楼梯,想着那道近在眼前的门,迈过去就好了,可又是那样艰难,遥不可及。

跛腿男人右手举着的匕首,已追到了她身后。她感觉到左颈侧被击打一下,便瘫软地倒下。

在她将要被拖回楼上时,一辆黑色轿车急速地在她面前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清晰的男子朝她大步跑来。

她竟……能看清他的脸。

十三年以来,她第一次与他人目光交汇。

她向他求救,伸出一双被绑住手,渴望他能够救她。没等他走近,她只觉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当她醒过来,她已安全地在病床上躺着,后背的痛感让她想起最后要被跛腿男人拖进楼道里的场景。她坚信一定那个五官她看得清清楚楚的男子救了自己,一定是他。他在哪?她要找到他,她走出病房,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她的目光四处寻找他。她望着一张张雾蒙蒙的脸,都不是他。

她穿着病号服,走向医院大门,忽然间,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地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她这才回过头。

是他。

他们距离这样近,面前的男子好像曾在梦里也见到过,莫非她在做梦,她分明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的力度。

她看得真切,几乎瞬间眼泪

滚落下来。她看得清了,她居然看得清了。

白色衬衣,黑色长裤,面庞轮廓洁净明晰,他沉静地注视着她,仿佛穿过雾蒙蒙的人山人海,款款而立。

她看清他的脸,他的五官和眼神。

周遭所有脸都是模糊的,只有他的脸,清醒分明。如同漫长雾霾过后,照进眼底的第一束光。

她睁大眼睛无声无息地凝望着他。当她目光切换身旁排队挂号的人群,仍是模糊不清的,脸盲症也并没有好,她只是偏偏能看清他。

人世中,他是唯一清晰的面孔。她已热泪盈眶。

岳仲桉没有想到再重逢会激动成这样,松开了手,想安慰她。

“你是,救我的人?” 她喃喃地开腔。

“别担心,坏人已经被抓了,回病房休息吧。”原来她没认出自己,他便也不去表明身份了。

“为什么,我能看见你……”她自言自语,难以想通。

“嗯?你当然能看见我,医生说你身体无大碍。”他朝她笑。

她有些贪婪地看着他的笑容,原来人的笑容,是这样迷人。

回到病房,他将手中的药拆开,对她说:“刚才我去取药的,你的嘴唇怎么全破了,严重红肿,得外用药敷上。”他将药和一面小镜子递给她。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唇,果然肿得很厚,虽然看不清自己的脸,但凭想象,一个嘴唇高肿成这样的人,会是有多丑。她赶忙低下头,用手遮住嘴。

“没事,过几天就会好

了,前提是你得涂药。“他略弯下身,偏着头,目光与她齐平,审视着她的伤。

她只好将药膏挤在手指上,举着镜子,凭着感觉想一点点涂对位置,但还是涂得有些不均匀。

他看不下去了,拂开她的手,托起她的下巴,用指腹一点点在将她嘴唇上的药膏涂抹均匀。

她静静看着他的脸。十三年了,她第一次能够看清人脸,想仔仔细细地看着,为什么她偏偏能看见他,而且还似曾相识?

“你怎么会被绑架?太危险了,如果我晚来一步,后果不敢想象。”

“我是来找我弟弟的,结果遇到了骗子。本来都没有事了,也放我走,结果不知道我包里怎么会有一张什么人的名片,让这个骗子见财起意。他用绳子绑住我手脚,胶布封住嘴,我想尽办法才逃了出来。”她说着,心中又想起名片上那个人。

“你都已经手脚被绑,嘴被封住,那你用的是什么方法?”他倒对她另眼相看,这个能连续两次被臭鼬袭击的冒失鬼,居然还是有头脑的。

“当时周围也没有刀具,要是按照我们看电视剧的情节,那肯定是打碎个杯子花瓶,用碎片来割绳子,但现实中,我眼前就是一堆生活垃圾。特别绝望,感觉自己会死在那里了,我想起我从小就很崇拜的那个人,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他是个丛林生存能力特别强的人。他告诉过我,绳子可以切开绳子。”

她说起这些,神情特别骄傲。

他知道,那个她口中很崇拜的人,是周良池。

提到绳子,他已经懂了,但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用绳子能切开绳子?”

“你也不知道吧,是利用绳子之间的相互摩擦。我先最大可能地弓起身体,还好小时候学过几年舞蹈基本功,柔韧度可以,用手把嘴上的胶带撕掉。我手边就有歹徒用来绑我剩下的绳子,我用这个绳子穿过脚上捆绑处,绳子一头用手拉扯住,另一头用牙齿咬着,然后手拽着绳子往上提,头往下低,就这么一高一低重复着,不断加大摩擦力度和速度,最终,把绑住脚上的绳子给磨断了。当时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拼了命用力磨绳子,嘴唇全磨破了。”她现在想想,真是噩梦惊魂,尤其是楼梯里听到“蹭……蹭……”声的时候,太可怕了。

“很聪明,也很勇敢。”他欣赏地赞许,本来对她陷入危境会担心她情绪过激,就像遇到臭鼬那样莽撞,可她做的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别光顾着听我说了,不是你路过救了我,我不还是会被抓回去。我记得歹徒有刀,在我晕倒之前,你冲了过来,之后我便不记得了。你是怎么救我的呢,你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