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全部都了解,比如我就很疑问,为什么你能看清我的脸?”他眼神里充满着爱怜的意味。
他能忍到现在,等她主动启口才问,也是出于对她的尊重。
你不想说的,我就能忍住不问,是一种绅士风度。
“说了你不要有压力,其实迟疑至今才告诉你,不是掩饰脸盲症,而是我无法和你解释这点,甚至于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可这是事实。”她停顿,深吸一口气,调整语速,说:“茫茫人海中,我只能看清你的脸。”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望向昏暗的夜。
他靠近她。
“感激命运。”他从背后,将头抵靠在她肩上。
“能够成为你唯一看清的脸,我感激命运。”他低声说。
她的眼泪刹那间不停往下掉,任由暮色弥漫着他们。
“想到许多年了,你都这样受苦,就好痛心。我会
给你找医生……“他哽咽着,也落泪了。
是啊。
仲桉,许多年了。
都是如此过来的。上天让我能看清你的脸,是对我的怜悯,让我在绝望之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承认对你寄予许多期望。
怪我贪婪。
起初渴求你帮我找到弟弟,借用你超寻常人的记忆力,赖在你身边。从点点滴滴中,我看到和旁人想象完全不同的你。当我听你说起你的童年,你逼迫自己记忆,是为了保护妈妈,我就深深自责。
我怎么能够再想利用你的记忆。
更甚的是,我无可自拔地爱上你,贪慕你。这份爱,我不知是否和我只能看清你的脸有关。
我模糊的世界,被你明晰的脸庞,照亮了。
曾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地活着,不敢正视他人,畏畏缩缩,没有几个好朋友。我习惯被人说冷漠无礼了。恶就恶吧。
原本我可以很恶势。能在自己的丛林存活。我每天瞪着眼睛,如一只绿皮青蛙,有蚊子飞过,我就吞下它。
你一来,我决心改。
我不吃蚊子了。
我想做蝴蝶,吃甜甜的花粉。
你看到那只躲在玫瑰花瓣里,藏起绿色脑袋的小家伙了吗?它的大咧嘴上,沾满花粉。
想到这样的画面,她禁不住会心一笑。
“治不好的。我看过很多医生,脸盲症目前是很难攻克的医学难题。泥石流发生时,我大脑被重击,淤血栓塞导致视觉辨识出了问题。能够看清你,医学也不能 解释,但你是我大脑受伤前,最后看到的人。”
“况且我还抱着你弟弟,那一刹,你担心弟弟,潜意识里也想记住我。我是考拉你的桉树啊!”他怎会不懂。
“我不想因为这些依赖你,如果我爱你,就该原原本本爱着,不该寻求弥补。”
“说傻话。我会尽全力找医治你的办法,即使现在治不好,随着医学的发展,会有治愈的希望。退一万步说,哪怕你一直这样,我替你记。上天赋予我的记忆力,重新有了意义。”
那晚,回到病房后,促膝谈心。
两颗心紧密相贴。
三天后,就能启程回国。他的伤势,得在家静养,她不许他再去操心公司的事务。
“回家你就老实躺着,我每天看完动物们,就回来看你,给你做好吃的。”
“如果打比方,我更像你哪一种动物患者?狮子,老虎,还是狼?”
“也是一种螂。”她抿嘴笑。
“感觉不妙,不会是蟑螂吧。”他皱眉。
“蜣螂。”她联想到以前看过的一部关于蜣螂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
在她花枝乱颤时,他捧住她的脸,轻柔沉醉地吻上唇。
“那你是我的食物。”深吻过后,他满意地看着她发红的嘴唇,说。
她撅着嘴,瞪他。
所谓打情骂俏,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办理出院那天,连护士都感叹,用英文大致说着,热恋中的人,住院都能住出度蜜月的滋味。
从悉尼飞G市。在悉尼,他们去了
植物园。她本来不同意外出,怕再次发生危险。他说不会,这次行程保密,只有他和她知道。
“警方说了什么吗,是熟悉你行程的人,找的枪手?”她背脊发凉,毛骨悚然,若真是对他了如指掌的人,那太可怕。
“也不是,别担心。”他松懈下来,不想她有压力。
挽手慢步走在桉树林里。听他讲解各类树木,有些古老的树木,她闻所未闻。
她忘不掉那天的植物园。
将近十小时的飞行,并不觉长。在心爱之人身边,时间是过得最快的。落地后,开机,她向母亲报平安。
他接到父亲岳平然的电话。
“我在接机口。”岳平然对儿子始终是硬着脸,铁一般的冰冷的声音,说话一字不多。
岳仲桉脸上失去笑容,她察觉出来。
“他来了。”
“你爸爸?”
他点头,似乎要见最不愿见的人。
“如果还为你妈妈的事恨他,也不必了,他毕竟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才是。”他像个孩子。
“好,我是。”她宠溺他。
他没有说,对父亲更深的抗拒,是因为不接纳她。他又想,简直可笑,他心爱的女人,要一个在他七八岁时就撒手不管他的人接纳吗?
母亲去世后,他读书的钱,都是母亲生前存的积蓄。
那个跑到美国,娶了个二十多岁年轻漂亮女孩的父亲,给过他什么。如今还妄想来干涉他的人生,他的爱情?
凭什么?
“对了,纪幻幻让我
在免税店给她买些护肤品,你知道,女人买东西都要比较来比较去,你先取行李回去吧,别让叔叔等久了。“她找借口说,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破绽百出。
她不傻,他父亲都那种态度,她再不知趣地和他公然相拥出现……
“我们一起走。”他越过她打的幌子。
他将她的手臂,一把搂在怀里,大步坚定地走。
她躲闪着,想要抽回手。
“仲桉,你放手!”她喊道。
他不放。
“你弄痛我了!”她叫嚷。
他赶紧松开。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见你父亲。他第一次见我,就是你身受枪伤,对我反感,是人之常情。需要时间,明白吗?”她悄声说。
“不用在意他。”他坦然地回答。
“我在意。你也不想有任何可能,让我站在那里被指责的,对吗?你是最尊重我的人。”她说。
他想是啊,他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试想父亲若真的对她出言不逊,他能如何保护她,除了带她走,还能怎样?换做其他任何人,他都会动手。
商量过后,他先走。
她向他保证,去妈妈那里后,会在晚上十点前回公寓。望着他的背影,她安心了。希望他能和父亲和平相处。
乘车直奔母亲做事的那栋豪宅。
“妈,我回来了。”她带着兴奋的口气,还没和母亲提过遭遇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