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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拉小姐与桉树先生(4)

他记得她本是生长在南方的姑娘,因父亲工作调动去了青海,她并不习惯当地的面食。那晚,她边擦头发边央告着她母亲想要吃米饭,她母亲将他视作客人,问他想吃米饭还是面食,她跳起来,赶紧用口形暗示他吃米饭。

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直到那天泥石流爆发,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等了许久,仍不见她出来。他走过去,轻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

她低着头,并没有抬起脸,小声地说:“对不起。”从他身侧走开。他明白了,她是故意躲在卫生间,怕气味影响别人进餐。

回到座位上,她又继续闭眼睡觉。

岳仲桉看她贪睡的样子,思量片刻,将一张名片,放入她敞开的包里,又见包里有张她的相片,他拿出来,端详着,原来她居然一个人跑到肯尼亚去了,看来还是很美。他把照片握在手里,拉起包的拉链。

这算不算是偷盗行为?他想想,自己也给了她名片,顶多算是交换行为。

飞机开始下降。

她好像丝毫不受影响,自始至终闭着眼睛,似乎外界的一切都对她都没有的意义,一股无动于衷的冷清。

他有些失落,好像和预想的别后重逢场景并不一样,他完完全全被无视忽略。

眼前的她,和十四岁那时聪慧调皮的她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记得在她写字桌上,第三份数学模拟试题卷第十页,写满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满页的:周良池。

他还装作不懂,问她,原来周良池是一个数学题答案啊?

她从他手中夺走试卷,狠狠地瞪他。

记忆犹新。

也许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吧,她心中有喜欢的人,怎会记得他。她又不是他,十三年后还能因那抹气息,那句声音,想起她。

人大部分的痛苦,都来自于记忆。他极少爱一个人,因为他和常人不一样,爱过的所有细节,点点滴滴都不会被岁月 抹去,就像刻入生命,只要想起来就会完整重现。

当心爱的人走了,余下的时光都是他一个人在回放过往的片段,他独自站在那个被遗弃的世界里,不断重复着记忆。

陡添心凉。

他将毯子给她搭在膝盖上上,悄然离开了座位。

飞机平稳落地。

她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终于好好睡了一觉。好像还做了个美梦,梦里她看见一张清晰的脸,尽管醒来已想不起什么,但梦里的感觉是,那真是一张好看的脸。

还有些像回忆里的少年。

嚷着嫌弃她臭的女孩,又回到她身边,边取行李箱边打着电话,心情大好地说:“我今天这趟航班有点值,刚开始挺倒霉的,身边坐了个臭气熏天的女人,我都差点吐了,可是你知道吗,有个看起来很帅的男人,穿得很高级,他心疼我,将头等舱让给我坐,他替我和那个女人坐一起。直到飞机快降落,他才和我换过来,我以为他会找我要联系方式,可是他连句话都没有和我说,也没看我一眼,你说他这是怎么想的呢……”

林嘤其耳朵听着,倒没有觉得不舒服。她睡了很久,没看到换座的人,只是感慨男性的风度有时真离不开经济基础,这才一趟航班的功夫,轻而易举就把小女生迷倒了。

她从未对男子的外貌动心意起过。

以前纪幻幻就老和她开玩笑说,你这种脸盲症,就该去和有趣的灵魂相爱,把那些好 看的皮囊都留给我。毕竟再好看的男子,你也视而不见,多暴殄天物。

下飞机时,她打开手机,低头看线索人发来的地址,翻导航查从机场过去大概的距离。

岳仲桉静静坐着,直到林嘤其和他擦肩而过,他不经意间扫视到她手机屏幕,正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怎么还没走,是在等我吗?”

“别误会,我是对你旁边那位女士比较有兴趣。”他坦白地说。

女孩的脸,由红转白再变成青。

林嘤其慢慢地跟随人群队伍往外走。

当他走出人群去寻找她,已没有她的踪影了。

他和她竟就这样错过了。

炎热的天气,他手心泛凉。从电梯直达停车场,他径直走上一辆黑色车,开车门,坐在后排,满腹心事。

“我们现在直接去招标现场,还有四十分钟时间,交通不堵的话应该没问题。”向笃边说边将投标计划书递给他。

他接过来,佯作思虑。

脑海里接连不断地闪现着她,他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想清空她的影像。

向笃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有疑问。但私人的事,不做多言。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广告片和电视台那边产品推广的细节。” 岳仲桉跳开话题,也是为了让自己注意力转移。

公司关键时期,不能有差池,事无巨细他都要亲力亲为。

林嘤其在寻找弟弟的这条路上,无数次满怀希望

而去再满怀失望而归。

她按照地址走到一处居民楼,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将足球踢到她腿上,她笑着将球踢回去。

“谢谢阿姨。”

弟弟丢失那年,也是这副淘气又乖巧的样子。现在,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喊她阿姨了,可记忆中的弟弟还是一点点大。她总在梦里听到弟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喊她。醒来,脸上都是泪。

不管怎样,哪怕不能见面,只要弟弟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就好。算算,弟弟也该有十八岁了。

她走上五楼,门虚掩着,敲了敲门。

“进来。”阴冷的男声传来。

她没有过多考虑地走进去,勇气便是寻找弟弟的信念,她不害怕。

客厅里坐着两个男性,从身形衣着判断,一个中年是男人,四十岁左右,另一个则像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地上布满生活垃圾,烟雾缭绕,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单看这生活环境,也是游手好闲之辈,她已预感这次又同样被骗了。还好,反正身上携带的那点现金并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不妨开门见山,如果你们确实有我弟弟的线索,那请带我去,找到弟弟,我会尽力感激你们。要是根本没有线索,单纯骗钱,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身上这点钱你们想要就拿去,我人走便行。”她冷静极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开口道:“既然你识相,我们也好说,把包和手机放下,你人走 ,事先说好,你这是自愿行为。”

她点头,注意到对方腿脚有些跛。另一个青年左颈间有纹身,低头坐着,并不说话。

她放下包和手机,跛腿男人夺过包,开始翻动。正当她往门外走的时候,跛腿男人说:“等等——”

跛腿男人握着一张名片,眼睛冒光:“名片上的人很有钱吧,和你是什么关系?”

“哥们儿,见好就收,别搞出事。”纹身青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