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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拉小姐与桉树先生(15)

周良池不忍心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打开电脑,查看林嘤其的上一次脑部CT片子。

“最近头还痛吗,除了脸盲,还有没有别的症状?”周良池像问病人一样询问她。

她说:“又把我当病人了,你别担心,我一切都好。头不痛眼不花,还是老样子,除了看不清人脸,和正常人一样。”

“那你也要注意,别太焦虑了,你的脑子是受过重创的,要爱惜。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是开机的,不舒服要立即告诉我。还有,尽量少和秋昙参加志愿者活动,你的身体不比她。”周良池叮咛着。

“知道了,周医生。”她看着那条领带,那是他给她的印记,就像纪幻幻发间系着的红丝带蝴蝶结,提醒着她,她的世界,并不是模糊不清的,她不是一个人。

“你好我就安心。”周良池送她走,深呼吸,说。

她回身,将他口袋上别着的笔,扶正,心事重重地说:“你也要好好的。”

“你的嘴唇怎么回事?”他透过口罩露出的部分,看出了她肿起的嘴唇。

她连忙捂住嘴,说:“没事,不小心摔的。”

“让我看看,我是医生。”他说。

“不能看。”

“你的狼狈我看得还少吗,我不稀罕。”

她是个很自卑的人,总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想把所有的难堪都隐藏起来,只呈现出 最好的一面,可偏偏她总是出丑。

周良池之于她,是这十三年以来,最温暖的陪伴,无关爱情,无关心动,他在她心里,是没有性别的。

但少女时期的她,喜欢过他,也是真的。

放下也是真的。因为清醒地明白,不可得。她心里牵挂着母亲的身体,躲过周良池的检查,她去了母亲常说的那个小区。

她等了会儿,只见母亲在接通一个电话后,朝马路对面跑去。她跟随在后,直到走进另一个旧式小区。

起初她以为是母亲悄悄接了钟点工的私活,在挣外快,正想离开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在对母亲说:“请把这些家具搬到六楼去,要小心点,别碰掉了油漆。”

“放心好了,我是专业的搬运工,我知道怎么避开死角。”母亲的话,重重敲击在林嘤其的耳边。

“你一个女人能背得动吗?我看你头上还缠着纱布,我可事先说明,你要是体力不支摔伤了,我不负责的。”

“看你这话说的,我有劲,以前我丈夫在世的时候,我力气比他还大好几倍。”母亲还是那么爱吹牛。

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靠在一辆车后面,只见母亲用一根绳子将沉重的洗衣机绑住,再弯下身子背上洗衣机,一步一步艰难缓慢地朝楼梯里走去。

她走到那堆家具旁,看到母亲随手放在家具上的一个小本子,翻开看。上面写着母亲每天接活的地点,要搬的物件,价格。

“6

月1日,某某小区,五楼,1冰箱,1沙发,1餐桌,共三百元。6月4日,某某小区,六楼,30包水泥……”

她合上本子,轻轻放置原位,蹲在烈日之下,眼泪往不断下落。想到母亲额上的伤口,一定是做搬运工时摔下楼梯的,此刻,她却连上去帮助母亲的勇气都没有。

她知道母亲一生刚烈,自尊心极强,不愿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母亲隐瞒着她,便是不想让她看到。

对于母亲善意的谎言,她心疼不忍,当她欲走上楼想要拉回母亲,最终又退回来,她听到母亲下楼的脚步声,她捂着脸跑离了小区。直到跑到很远,才哭了出来。

其实母亲的心里一直都很想弟弟,怕她伤心所以总是尽量不表现出来。

只有找到弟弟,才能让母亲的心安定。要是当年她没有把他一个人放在那个屋子里,弟弟就根本不会失散。

是她让母亲承受这么多年的失子之痛。

她想起负责弟弟失踪案件的梁警官说过,现在公安系统有个人脸识别的刑侦技术,只要有接近本人的肖像画,就可以利用人脸识别系统来寻人。

她嘴里念着:“画像,画像……”她想起她在岳仲桉的资料介绍里,看到的那四个字介绍:记忆大师。

如果岳仲桉真的过目不忘,那么他一定还记得十三年前弟弟的长相。

对于一个连弟弟一张照片都没有的她而言,哪怕是一张十三年前的肖像画 ,也很重要。

她决定去找岳仲桉一次,请求他帮她画一幅弟弟的肖像画。

哪怕已经深深得罪他了,可还是要厚起脸皮去找他。

他会答应吗?

第三章 世人多重金,我独重你

你紧张迟钝的模样就很美,但相比这份美,我更爱你那颗干净透明的赤子之心,所以我正在大步直面走向你的路上。

她看向桌上的那张名片。

目光汇聚在黑色楷体的名字:岳仲桉。

“路灯一直都存在,你要你想见,就存在。”她脑中回想起他不久前说过的话,按下他的号码。

“所以你来抵制的我品牌?”又想起他冷声质问的神情。

可她必须求他。

母亲的病情如同进入倒计时,她不要坐以待毙地悲伤,要尽快找弟弟,妈妈等不了了。

她清楚自己作为一个脸盲症,想要寻人,寻找没有照片,甚至连样貌都记不得也看不清的弟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脸盲症寻人,像不像个笑话,命运真会捉弄人。

说难听点,哪怕年幼的弟弟现在站在她面前,她都辨认不出来,更何况是过去了十三年,当年淘气调皮的小男孩,现在已是十八岁的少年。

她想,自己毕生的最大使命,就是寻找弟弟。即使母亲将来不在了,她也还是会找下去,直到她这一生结束的那天,永不止息。

而岳仲桉,被外界传为国际公认的记忆大师。

意味着十三年前的点点滴滴画面,都一帧帧刻画在他的记忆里。所以他才能在飞机上轻易凭借着回忆里的臭鼬气息都能寻找到她。

如果他愿意帮助她寻找弟弟林友声,那么希望就大多了。

当年,他还教她弟弟玩乐高,还是最后一

个接触到弟弟,救出弟弟的人,他对林友声的记忆片段一定不少。

她踟蹰着,索性闭上眼睛,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的接线声传来,她紧张地握住电话,脑子里想着怎样开口,她应该先向他道歉,或者他会劈头盖脸将她痛斥一顿。

结果,电话被快速挂断了。

她心凉地想,他大概是再也不想听见她的声音,见到她这个人了。她打开电脑,搜索相关的肖像复原信息,但大多都和罪案有关,用于刑侦。

当她发现,岳仲桉的微信号关联的是手机号,她想着,不能电话里说,能不能加他的微信试试,她小心地发出添加好友的请求。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在她快根本对联系上他不抱希望的时候,手机响起。她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