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朝欢宠:帝凰妃(50)

记不清有多久不曾来过这逍遥台了。

仿佛很久了,久到皇兄还在的时候。

清寂夜幕中,闻得瑛夕低低一声“公主”,令妧这才回了神,略一笑,抬步走上石阶。

这一次,大约也是最后一次踏入逍遥台了。

她在心里低低叹着,清冷空气里,传来世弦淡淡一声“姑姑”。丝屡顿住,令妧回眸,石阶下龙辇安静停置一侧,翔龙帘子直垂。月白光线下,恰是那修长消瘦的手指。他挑起帘子望向她,苍白脸上,并未有笑容。

她原以为他早就入内了,倒是不想竟在这里等她。

午后她曾带了昭儿去看他,他却推托说不见,她还以为若不是碍着这宫宴,他本不想见她的。

他从轿辇上下来,抚了抚衣袍,腰际环佩声玲珑,他已经抬步朝令妧走来,话语亦是淡淡:“朕不知道姑姑竟是这样忙,又是夙阳宫,又是宜雪宫。”

令妧黯然,见他伸手过来,广袖掩着手背,她迟疑了下,到底是抬手扶了他的手,步步踏上石阶去。

“你还在气我?”

她低低一问,却引得他朗声笑起来:“朕有什么好气的?姑姑这样做是为了北汉,为了朕,倘若朕还要生气,岂不是良心给狗吃了?”他的话里似笑非笑,令妧明知他说的气话,可听了不免难受。

她知道他是嫌自己无用,可令妧多想告诉他,那并不是无用,是帝王的无奈。

逶迤长裾缓缓迈过玉阶,世弦的步子却是慢了下来,话语更是生涩:“朕让杨御丞送你南下,南越的人自会在边界接应。”

令妧却是脱口问:“南越迎亲大臣是谁?”

世弦渐缓笑了,眉心却微拧:“你也见过的,就是冀安王爷的世子。是朕点名让他来的,他是胤王的人,他来接你,朕很放心……”

后面的话,令妧全然听不见了。紧绷的一颗心像是隐隐地生出痛来,是允聿……她早该想到的。没想到他亲口替别人求娶了她之后,还要亲手将她送给那人……

令妧低头一笑,试图掩饰此刻脸上的狼狈。

这一步是她自己选的,都到这份儿上了,前面是刀山是火海,也只能迎上了。

逍遥台,琵琶绕,玉笛回。

令妧过帝座旁的凤藻案后坐了,闻得少帝闻声祝贺几句,底下嫔妃们纷纷向令妧进贺言,在她们看来,一个失势的公主,又是嫁过人的,如今能去南越做个王妃,那该是何等的幸运和荣耀啊!

端妃依旧唯唯诺诺的样子。玉致的目光偶尔朝望向凤藻案前的女子,讥讽里含一丝的怒意。杨妃悄然看了看端妃,又看令妧,握着酒樽的手指筋骨分明。

王爷们亦是含笑祝贺,瑞王简单几句话,多少的不甘和嘲讽,令妧只一笑化去。

宴席上欢声笑语,底下却是各怀心事。

宴席散去,世弦却是醉了,紧拽着令妧的衣袖不肯松。

令妧只得跟着去了宣室殿,中常侍命人扶了他进去,才推开了珠帘进去他就开始吐,吐的厉害又咳嗽。

“皇上怎的喝得这样醉……”王德喜叹息着。

令妧一手扶着他,蹙眉道:“去太医院取药时再要一碗醒酒汤,叫人打水进来。”

王德喜应声下去了。

吐了出来,他像是清醒了些。令妧喂给他吃药,他呆呆看了半晌,终是乖乖张口喝了。一勺一勺,直到药盏见底,令妧才执了帕子替他拭去嘴角残汁。他忽而笑了,低低道:“原来姑姑喂药,连药也不那么苦了。”

那笑容真真切切,令妧不免怔住了,记不清他有多久不曾这样对她笑过了。可她的心里却悲哀起来,落下药盏在一侧,轻声道:“若姑姑做了叫你不开心的事,你也别怪姑姑。”端妃的事,也只这一次了。

他仍是笑着,兴味盎然地望着她。片刻,便要起身,令妧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世弦——”

一丝半缕的轻萝香气点点落下来,他凝望她半晌,忽而凑过去,滚烫双唇直直印上她冰凉唇瓣……

【涅槃】01

清风卷珠帘,引得余音袅袅。

这一吻,温柔带伤,缱绻匿痛。

令妧蓦地撑大了眼眸,扶着他双肩的手竟是不知该推该是如何,就那样僵住了。身后传来宫女的惊呼声,紧接着,玉盏器皿破碎一地的刺耳声传来。令妧猛地回身,眼底一片撼然,见宫女一手还提着托盘,浑身发抖地站着。中常侍从外头亟亟冲进来,瞧见大长公主一个狠戾眼神,中常侍心头一震,伸手就拖了呆立着的宫女出去。

不消片刻,中常侍便回来,这次却是他亲自送了醒酒汤进来。

轻衫广袖的大长公主有些慌张地自龙床边站起身,语声并着一丝忐忑:“皇上醉了,把本宫当做了杨妃,今日此事谁也不得走漏风声!”几缕青丝散乱搁在消瘦肩胛,令妧眼底沉着慌意,不管世弦为什么会吻她,消息若传出去,便是今上与大长公主乱/伦!

她与世弦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面前女子虽是掩着一身的惊慌,那双逆光眼眸却依然迫得王德喜不敢直视。他谨慎地低头,低低道:“奴才知道,没有人会将宣室殿的事传出去。宫女伶婧僭越冒犯皇上,已让人处决了。”

掌心泛着冷汗涔涔,令妧似是长长松了口气。

鎏金纹龙帐子静垂,帐外两抹身影隐约模糊,那些话语却是一字不漏落在世弦的耳中。他静静卧在龙床上,靠着冰凉玉枕,他是醉了,却不曾醉得不省人事。她却说他将她当成了她人,他实则好想问,那究竟是她心里坚信的答案,还是仅仅只是用来搪塞王德喜的?心中一怒,他一手扯下腰际的玉佩就狠狠地掷了出去。

玉佩撞破帷幔,落在地上,“啪”的一声,顷刻间碎成两半。

王德喜一惊,闻得令妧沉声道:“还不上去伺候皇上服了醒酒汤!”

直垂幔帐被一柄玉钩掀起,王德喜才小心将盛满醒酒汤的玉盏递入内,却见世弦素袖一扬,狠狠拂落。“皇上!”中常侍忙跪下了,幔帐一落,隐隐有微弱呛声传出来。

醒酒汤也端了三回了。

令妧的脸色苍白,却还是绕过屏风过去,轻薄帷幔一掀,那灼灼目光轻易就落入眼底去。她端着玉盏在手,话语极轻:“把醒酒汤喝了。”

他不动不说话,就这样静静望着她。

“世弦,不要任性。”她终是软语相劝。

那悲凉死寂的瞳眸似在这一瞬跳动着光,他只愿就这样醉着,那她便由着他任性,由着他闹去。宣室殿外初见她时那抹淌过心头的清新尚在,可此后多年,他竟与她敌对那么多年。她处处为他着想,为他好,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他时常想着,若是她真如皇祖母那样心狠也就罢了,那他便不必提醒着这一个是自己的姑姑,是姑姑——

心口似针扎,他的眸光一转,狠狠喝退了王德喜。

王德喜原本还想劝说什么,但见少帝眼底蕴着的戾气,到底什么也不敢说。中常侍退至外头,并让所有宫人都退得远一些去静候。殿外宫人因着先前被杖毙的宫女一事,个个都噤若寒蝉,更是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的逾越。寝殿内依旧灯火通明,中常侍仰头喟叹,夜色当空,疏星朗新月,不多时,浮云轻掩,檐下似又昏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