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朝欢宠:帝凰妃(20)

刺耳的笑盈满一室,久久不曾散去。

令妧呆呆站着,崔太后的话她像是再听不见。却有另一个声音一遍遍地回荡,母后曾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所以,去偏远寺庙根本不是为了祈福,甚至将她远嫁遥远的邯陵,那都是因为父皇和皇兄对她心存杀意!

母后因为爱她,才将她一次一次送离。也因为爱她,将她推上权位。母后是怕她死后,世弦也会和父皇、皇兄一样信那相士的话,来杀她?

垂下惨淡目光落于纤纤手指,掌心淌过冰冷汗珠,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们真的相信凭她一双手能素手乾坤吗?真的相信她会亡了北汉吗?

相士……又是相士!

令妧牙关紧要,似要沁出血来。

钻心的痛,未知的疑问,令妧只觉得眼前是阵阵的眩晕。

记忆中那缤纷艳绝的晚宴又悄然浮现在眼前,那日华灯初上,夜风里,母后执了她的手慈爱地告诉她,准驸马是个难得的人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得英俊,更是人品贵重……

那时的令妧心中念着怀中帕子的主人,想着他们之间的约定心慌不已,故而母后的话她也不过恍惚地听过。如今细细想来,她的驸马根本就是母后千挑万选过的,那样才华横溢的一个男子,如何会殿试落榜?

那一瞬,令妧仿佛胸中气尽,一阵窒息,明眸微抬,尽是哀伤。

是母后——

她相中沈玉迟,断了他的仕途,阻了他所有的退路,甚至借皇兄的手,一道明黄圣旨,将他二人驱至邯陵偏地……

母后曾那么喜欢驸马,甚至不惜他是崔太后姐姐之子也要指给她做驸马。

是否曾经,母后也就希望他们如此平淡过一辈子?

那后来,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夜终归再次沉静,方才那异样的喧嚣也仿若不曾有过。

廊外华灯下,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袭翔龙素袍站定,眸光直直插入浓黑夜幕中。大长公主离去已有多时,虽是隔着暮色,他仿佛依旧是见了那含泪的目、煞白的脸、一身是伤的她。

他是散尽了宫人尾随而至的,方才里头那些话,甚至连他也未曾听过。

先皇和先祖皇帝当真……都想杀她?

寂冷夜风里,空起了一声“皇上”。

世弦扶着廊柱的手微微一颤,回眸凝向身后宫女。

莺欢见果真是皇上,忙出来行礼,又问:“皇上是来看太后的吗?”她欣喜笑着,方才大长公主来过的事也忘去了天边,转身便要入内回禀。

身后男子的语声清淡,叫莺欢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不必告诉太后朕来过。”

回头再看,那颀长身影已迈出廊外,伺候的宫人一个不见,也未有宫灯引路,莺欢就这样呆呆看着皇上消失于悄静夜幕。

万籁俱静。

世弦的脚步声细微,黑暗中,偶有几声轻微咳嗽。他又伫足凝望着盛鸢宫的方向,她逃得有多急,心就有多痛。先皇驾崩时,他尚且年幼,只记得母后终日伴在父皇身边,太皇太后怕他寂寞,还特意接了他过熙和宫去住。

世弦蓦然笑了,笑声里又带几声咳嗽。

原来太皇太后不想父皇告诉他的,是这个。

他若早点知晓,会起杀心吗?

世弦低头看向浅薄掌心,她的落寞悲伤,她的浅笑温柔,她与他斗权谋,拼矫智,他恨过她无情,恨过她冷血。

却——

从未有过杀心。

第十一章 醉人02

一连数日,盛鸢宫沉寂异常。

杨御丞几次求见大长公主,皆被回绝。最后一次,终得侍女瑛夕一句软语规劝:“御丞大人先回吧,公主不见您。”

素淡眸光透过朦胧窗纱,院中男子鸦青色朝服依稀可见。寒风飒飒,树枝摇曳,玲珑卷帘,挡不去心伤凄凄。

令妧收回目光落于指尖丹蔻,莫名的悲伤又从心底渗出来。

一个个无眠之夜,她辗转反侧,崔太后的话念转于齿间唇瓣,怔忡间,她又漠然笑了笑。那一个原本已是疯癫,许是一些风疯言疯语罢了。

只是心底仍不能释怀。

天上地下,唯母后一人信了她,信她不是北汉的祸水红颜。

如墨双瞳,晶亮眼眸里,溢出女子的笑。

绢丝帕子拽于掌心,多年前亭中的人,溪边的话,终不过是浮华一梦。她放不开这江山,弃不了这身份,那便让父皇和皇兄看一看,她究竟是不是他们眼中的那妖孽祸水!

*

绝艳天里,宫灯连连。

岁末的合欢家宴,热闹比拟十年前的那一次。

殿内华美灯晕,新晋才俊似还坐于席上侃侃而谈,席末,似乎那抹沉默寡言的轻薄身影尚在。酒樽盈盈,酒香四溢。

不同的只是,昔日令妧尚且不过是个失宠公主,众人笑意连连,她却躲在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独饮。而如今,她却端庄坐在殿上,睥睨底下千姿百态。

欢声笑语如珠,莺莺燕燕群芳,宫女太监静侍。

“姑姑。”伴着轻盈丝竹音,少帝温润带笑的声音传至。令妧恍然回眸,他的眼底染笑,酒樽转于指尖,美酒馥郁,他浅笑着,“姑姑在想什么?”

歌舞进行多时,他与嫔妃说笑饮酒,大长公主却始终安静地坐于一侧。

钟储宫一晚后,王德喜说大长公主回去病了几日,他听过,却不曾去探望。

太皇太后去的那晚,大长公主封锁一切消息,称病软禁了少帝,皇城内外的禁卫军整整半月未卸甲。保皇派有位大人执意要求见皇上,她竟以惊扰圣驾为由,命杨御丞监刑,打了他八十大板,血溅当场。此后,再无人敢有二话。

初见时那样纤弱温柔的少女,竟也能有如此铁腕。盈盈酒樽里,映出少帝似笑非笑的脸,临阵不乱的作风,叫他几乎快忘了,她依旧只是个女人。

她也会痛、会病,会觉得无助。

令妧见他的目光深深,笑意眷眷,面前酒樽近前,闻得世弦轻巧笑道:“朕还未敬姑姑一杯。”

薄唇触及馥郁美酒,香醇满溢。令妧却伸手拦着:“酒喝多了伤身。”

他略略一怔,凉薄指尖推开令妧的手,闲闲笑着:“这是替杨妃谢姑姑的,姑姑的人果然得力。”

他的话引得令妧凝眸瞧向底下,玉致恭敬随侍杨妃身侧,虽是低眉垂目,人倒是尚好。令妧放心一笑,她不会动杨妃,只盼着杨妃不要为难玉致。

世弦又接连喝了三杯,话语里带着微醺:“朕今日真高兴。”

高兴?

因为杨妃有孕吗?

令妧低头浅啜一口,美酒滑入腹中,喉间却是渐渐烫出了一抹呛意。

皇长子似不是他的孩子,从不见他亲过抱过。如今,他又将有一个孩子,一个他心心念念盼着出世的孩子。

太监的身影穿过丝竹声,绕过玉壁华梁,与瑛夕耳语几句方退下。瑛夕原本恹恹的脸上顿时起了笑意,疾步上前,弯腰附于令妧耳畔道:“公主,裴少爷说今夜岁末,他备了好酒在裴府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