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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欢宠:帝凰妃(113)

送她走时,他便在心里发了誓的,此去南越要保她一生荣华,不要她再屈于谁后,受尽欺负。他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祯儿,她可是你姑姑!”

崔太后一句话,说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世弦的十指微缩,他一拂衣袍起了身:“朕要回去了。”

“祯儿,祯儿……”

崔太后声声唤他,眼前身影再不曾回头,急急穿过帷幔出门。

外头莺欢慌忙朝世弦行礼,世弦瞧也不瞧她,大步自她面前走过。中常侍等人都远远守在外头,月色下,隐约瞧见那修长身影出去。中常侍急忙上前,替世弦披上裘氅,低声问:“皇上要回宫了吗?”

世弦抬步往前:“朕想一个人走走,你们谁也别跟着。”

“可是皇上……哎,皇上……”中常侍忧心叫他几声,见他的步子极快,便也再不敢跟着上前,只吩咐了宫人们先行回宣室殿候着。

清寒夜里,雪还不曾全化,放眼望去,花圃草坪上,仍是白白一层雪花。凉风袭来,吹落修竹上片片雪花,落在脸上顿感凉凉。世弦抿一抿唇,回念着那一夜,他与她纷纷摔在花圃里,那夜回去,她却说裴无双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却又求着要他别伤害裴无双。

“呵。”

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广袖略抬,世弦一手抚上肩胛,那夜摔伤过的地方,像是又隐隐在痛,让他恍觉以为犹似昨日。低头凝视着掌心里那几道狰狞伤疤,自她走的那日起,他的世界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回忆。

只有回忆。

笑着笑着,他又捂胸咳嗽起来,步子微微凌乱,倚着廊下华梁站住。这辈子,好似不曾有人理解过他。

母后不曾,连她也不曾。

昏暗夜空,飘扬着又落下雪花来。世弦略略颔首,明辉宫灯将雪花掩映得越发晶莹剔透,指尖一处,冰凉青涩。他蓦然笑了笑,不知身在南越的她现下如何,也与他一样瞧这夜景,还是独自担心胤王的处境?

眼看着下雪了,中常侍命人去找皇上,找人的宫人未归,倒是看见皇上自个回来了。裘氅上竟是雪花散落,灰灰白白的一片,中常侍扶他入内,只觉得他浑身冰得厉害,也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大雪又落了一夜,翌日起来积雪已有盈盈半寸厚。

少帝才下了朝出来,及至御书房门口,便瞧见一个侍卫急急奔来,说有密函到。

中常侍回身去接侍卫手中的密函,只是瞧上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密函上附着的那枚令牌,分明就是逃窜已久的瑞王的腰牌!

皇上也在玉阶下伫足了,拧着眉心打开了那封密函。笔锋有力,熟悉的字迹果真是他!

瑞王的话里,丝毫不改以往的嚣张跋扈:“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皇上,昔日妧妹和亲南越时在两国边境遭遇的刺客便是我所为,那一次是她运气好,竟被她逃了,南越封锁消息,看来果真是要我来告诉你的。”

中常侍只看着皇上的脸色变了,他担忧唤他一声,他却不说话。

“我知道皇上在找我,我却在找妧妹,皇上知道我在哪里找到了妧妹?胤王出征,她却要随军,想来南越又是未曾告诉皇上……”

手有些颤抖,那墨晶色的眼眸微微撑大,世弦只觉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目光一瞬,又望见那下面的一句话:“污蔑我与沈昭仪私通,是皇上将我逼至绝境,我自然要拿走皇上心爱的东西。”

世弦脸上血色尽褪,手腕一颤,一方白色罗巾轻飘飘自信封内掉出来,缓缓落在地上。世弦的眸华一低,望见地上那属于男子的帕子,记忆中,似乎有多次闻得盛鸢宫的宫人提过大长公主珍视驸马的帕子之事……

姑姑……她落在瑞王的手里了吗?

他呆呆一立,心头尽是绝望。喉头一抹腥甜推至,他低头一咳,大口的猩红色将雪地染出一片悚然色彩。中常侍慌张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分明已觉出他的无力,却唯有掌心里的那封密函,被他握得那样紧那样紧。

一列鸦色官府的太医匆匆自玄廊下穿过,鱼贯步入宣室殿内。

中常侍一脸凝重之色守在殿外,重帷遮掩的宣室殿内,鎏金鲛绡帐后,偶尔闻得阵阵呛声传至,中常侍的脸色便又苍白了几分。他服侍皇上十多年了,也不见皇上旧疾发至这般汹涌,先是呕血不止,待太医来时竟已不省人事!太医令早劝阻过,说这段时间皇上操劳国事过度,如今倒是好,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中常侍焦急踱步,他已私下命令命御前侍卫严守宣室殿,至于六宫……他不敢僭越令其禁避,现下宫门也不敢落锁。秦将军远在边境,要通知杨御丞吗?

中常侍又在殿外来回走了数十趟,一咬牙,便转身分明一个小太监上前,低声道:“你马上去一趟御丞府,让杨大人即刻进宫!”

内室一片浓重药味弥漫,侍女侍从们不断进出侍药,止咳止血的药丸强行喂了五颗下去,情况才稍稍见了好转。太医令已是一额的冷汗,又见侍女将药丸呈上前,太医令一把扼住侍女的手,侍女惊得花容失色,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跪下求饶。

另有一名太医蹙眉道:“陈大人,这是……”

太医令撤了手,沉沉道:“此药药性极强,不宜使用太多,你下去将我写的方子熬了药喂给皇上服下。”

侍女如释重负退出去。

太医令又替世弦把脉,指腹才触及世弦腕口,竟是见他醒了。

龙榻前的太医们都吃了一惊,随即又露出欣慰笑容。

太医令见他呆呆望着自己,他欲开口,却见皇上笑了,“朕还活着吗?”

众人俱惊,忙不迭下跪叩首:“皇上万岁!”

“万岁?”他低低一念,继而闭了双眼,微弱道,“陈描留下,你们都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抗皇命,珠帘轻撞,不多时,一众人等皆已悄然退出去。太医令仍是跪在龙榻前,他抬手擦了把汗,屏息凝神地低着头。轻薄鲛绡帐轻轻摇曳,在地上晃出浅薄的影,皇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至:“朕还有多久可活?”

他话里带笑,却听得太医令浑身泛凉,他低伏了身子,不敢答话。

世弦缓缓侧目,明媚光线下,那瑟缩老者将头低下很深,只剩一袭鸦色官府于他。熏香味道也让药味掩盖,自他记事以来便总是这个味道,今时今日,世弦竟有一种厌恶,从来不曾有过的厌恶。

往后,姑姑是要与胤王相守的,而他呢?是了,他尚且还有昭儿。

眼底微弱流光淌过,他的语声微弱:“朕要听实话。”

那便是杀头的话。

太医令忍不住颤抖,低头将双眼狠狠一闭,屏息吐字:“多则三五载,少则……半年。”

半年……字句卷过舌尖,世弦蓦然笑了笑,苍白容色里竟似瞧出了透明来,太医令闻得他笑了,不觉抬眸睨了一眼,却猛地呆住。鎏金龙榻上,纹龙鲛绡帐掩映起少帝俊颜,一枕乌发散开,嘴角却有笑意。太医令慌忙又低下头去:“臣有方子给皇上好好将养,或许能有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