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辛苦啊?”司母立马就把小零食放下了,忧心忡忡,“你在那边做的什么工作?稳不稳定?有没有诸如五险一金之类的保障?”
司冰河:“……妈,我在这儿当皇帝呢,没人谋反应该就还算稳定……”
“……”顾长雪听得神情有些微妙,默默将视线挪到中间那对夫妻身上。
“……儿子,你真不想我们过去陪你过节?”白父叹气,“一个人不觉得冷清?”
“不用担心,我很好。”白木深温和地笑,“今年宫里恐怕要忙得不可开交了……觋说复生的神明准备降临来道谢,灰仙儿说她想借借御膳房大宴三天,请死而复生的全家上下一道大饱口福……上万位仙家,再加上漫天神仙,你们来了我恐怕也分不出神照料你们。”
白父挠头,本来想说“什么叫照料我们,该是我们过去帮你一把才对”,可刚开口,就看到身边一直紧挨着他、神情恍惚的妻子:“……唉,抱歉。”
他回到灯塔时就听后勤人员跟他说了,自从他出事之后,他妻子的精神状况一直很差,很多时候都需要双目失明的小木深照料,才弄得白木深打小就养出了老妈子似的爱操心的性格。
“没什么好向我道歉的吧。”白木深耸耸肩,“妈又不是自己想得病,你也不是自己想死。只能说天灾人患难防难躲……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我可以把妈安心地交给你照顾了。”
“……这话怎么听着哪儿不对味儿呢?”白父纳闷地嘀咕了一句,还是正色道,“因为集体复生的缘故,灯塔里目前人手充足。方部长跟我聊过,说之前我一直为了任务、为了异界做打算,现在也该是时候回过头看看自己的小家……我打算好好陪陪你妈,等她状态好转,再带她一块去你那儿帮衬你。”
白父挠挠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特长对不对口呢……小深啊,你在那边干的是什么工作?刚刚说什么宫里不宫里的,还御膳房,你是在做御厨还是干锦衣卫之类的?”
白木深:“没呢爸,我也在当皇帝。”
白父:“……”
屋子里突然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半晌,最右侧的元母以极其之小的气声问她儿子:“你呢崽,你什么工作?”
“我……”元无忘忽然生出了一丝丝窘迫,哼哼唧唧道,“我,药、药宗后人,剑宗宗主亲传弟子……”
元母:“嗯嗯,那这个身份在修仙界也算得上是‘太子爷’了吧?”
元无忘:“……那什么,妈,我想吃猪肉脯,你给我多带点呗。还有海苔。”
Mua的,为什么突然他就输了?这年头守灯要做的难道不是拯救世界吗?为啥还要比职称?
气死了,他要自暴自弃:“妈,你再给我带点能单机玩儿的游戏!”
元母倒是不纠结,拿起手机开始搜:20XX年单机游戏排行榜推荐……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向后撤了一步,转身往外走。
“你不问了?”颜无恙似乎在忍笑。
“问什么?回不回来都不影响他们打游戏。”顾长雪一路往楼下走,直到二层才止住脚步。
“……更何况,我们在旁边站了那么久,他们早就该看到了我们俩。要是真想回来,早该开口问了。”
但是没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甚至连他们的父母,也只是想着以后要不要移居,现在能不能多带点东西。
顾长雪微微抬起头,想起最初提到火种时,李道长曾说过。
对于守灯人们来说,死亡并不代表不能再归乡。只是他们总挂着那些曾遭磨难的世界,总想着如果自己离开还有没有人能庇佑那方世界。
担忧着、记挂着、不舍着……最后做出的选择总是留下。
“别想了。”
颜无恙忽然靠过来,抬手蹭了下他的侧脸:“他们有父母和游戏机陪呢,不像我们,别墅里连个红灯笼都没有。”
“谁让你弄那么多傀儡回来。”顾长雪嗤笑了一声,重新迈开步子,“搞得都不能放丁瓜瓜进别墅。”
以往除夕,别墅的布置都是由丁瓜瓜兄妹负责的。
他突然又问:“你们真把他们的记忆消除干净了?一点不剩?不会再想起什么来吧?”
“不会。连丁瓜瓜送检的那根电线也回收了。”颜无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你看李道长都站到周仁心面前了,周仁心有想起什么过去么?这种主动器质性上的消除,是不会像我和司冰河他们一样,还有重新忆起的机会的。”
湮灭之战结束后,工作量最大的就是负责消除记忆的秘安组。听说它最初招人的时候要求成员都得是方士的原因就在于此——一人能役使好几个傀儡或鬼神,加班效率更高。
颜无恙将这些细碎的琐事当做趣闻讲给顾长雪听,不知不觉重新与顾长雪并肩而行。
下到地下层时,他正要推开方济之办公室的门,里面先有人推门而出:“谢了哈方老哥!改明儿我带几坛好酒回来找你月下畅饮——咦,皆安。”
颜无恙看着门里走出的老人愣了一下,礼貌地往旁边让了让,方便顾老爷子和顾长雪说话。刚想再往后退一步,就发现身边的人身体僵得够呛。
思念已久的人就在面前,顾长雪反而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憋不出。
片刻后还是顾老爷子先纳闷地发起牢骚:“咋不喊人,也不上来抱一下?”
他似有些不悦地板起脸,雪白的眉须遮掩着深邃的眼窝,掀起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但下一秒,他又叹息着展颜。依旧精悍有力的手臂一展,将顾长雪带进怀里:“臭小子。”
他含混不清地咕哝了几句什么,最终还是放缓了他的大嗓门:“感觉到没?我是真人,可不是梦。多难得才能重逢,咱们就别搞近乡情怯那一套了。”
他这么说着,眼眶却有些发红。再度用力地箍了顾长雪两下,才把人放开。
顾长雪依旧说不出话。顾老爷子仔细打量着长大了、变得有些陌生的孙子,同样怀着满心的话想说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相对无言到最后,顾老爷子哑着嗓子问:“快大年三十了?”
顾长雪低低应了一声。
顾老爷子又问:“多大了?”
顾长雪飞快抬眼看了爷爷一下:“二十四。”
“这么大了啊。”顾老爷子像只是单纯的感慨,又糅杂沉积了太多复杂难明的情绪,“高考我错过了,十八岁成年生日我也错过了。”
从前只有他腰那么高的孙子现在长得高挑清俊,比他还要高,可是想藏眼泪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坑着个脑袋,恍惚间与过去瘦小的身影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