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讼师的诡计(5)

曲翊吃惊地打量著蓝衣人。他是惊堂木?站在他眼前的蓝衣人,就是那个十多天来自己天天听到他名字不下数十回的惊堂木?怎么跟形容中的不太一样?好像朴素了许多。那一身的简朴蓝衣虽然乾净,但看得出是穿过许多年的旧衣裳,哪里是传闻里那个非一品堂绣服不穿的人啊?果然是传闻过了头呢!曲翊狐疑地打量著呈上状纸的惊堂木.细细地端详著状纸。原来是农地的水源纠纷啊!而那两名男子,是对兄弟,一个叫张宝、一个叫张威,与林家的土地相邻。最初这土地相邻的两家人倒也相安无事,但因为几年前张氏兄弟在两块土地的地界上挖到一口水井,比起隔上一亩地之远的水渠,这口井对他们而言,确实是方便,也近了许多。但是,问题也就出在这口水井上。因为这口井刚好位于两家的地界上头,所以两家人都想取得这口井的汲水权利,为此而争执不休了多年。一年多前,两家人终于达成共用这口井的协议。这口井深约十尺,约定这上方五尺的水归属张家所用。下方五尺则归林家所有,并明定张家用水不得多于五尺,每多用半尺深的水,就得给林家五百两的“借水银”。两家立下契约、捺下手印,达成了协议。曲翊端详许久,看看契约,又看看状纸,再瞧瞧两家土地的位置分布图:好半晌之后,这全都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明了林家并没有错。于是曲翊一个拍板动作,唤回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氏兄弟,当初契约明白写清只要用水超过五尺,便须给予林家借水银,你们也都捺了手印,如今为何又兴纷争?”

瞧著张家兄弟听不太懂自己的话,曲翊正要找人代他传达,便见惊堂木态度谨慎地对他拱拱手,回头似乎是对著张家兄弟转译方才的话。然而,张家兄弟两人却是越听脸色越发青,最后两兄弟中的一人竟抡起拳头打向看似织弱的惊堂木。曲翊惊声大呼:“住手!”

两侧的衙役一脸怪异地将张宝拉离惊堂木的身上。 “公堂之上,不得放肆!讼师,你还好吧?”

被揍倒在地上的惊堂本缓缓地拭去嘴边的鲜血,歉然地对著曲翊微微一笑,“我没事!”

惊堂木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扶着老妇人走向中央,柔声地说:“林老夫人,曲大人是个好官,你将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的跟县太爷说,曲大人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老妇人听了,激动地流下眼泪,抛下拐杖,然后对著曲翊跪了下去。老妇人

开口,不若张宝与张咸二人全是本地口音,因此曲翊倒也听懂了老妇人的话约七八成。老妇人所言与状纸所述大致相同,仅是多了些旁枝末节的琐碎事情。突然之间。老妇人话锋一转,目光带怨地直射向张家兄弟二人。在听完老妇人的话后,曲翊甚是愤怒地问:“张宝,你与弟弟张威可曾因为水井之事,与林老爷起了冲突,甚至将他打伤?”

张家兄弟不解地看著曲翊。一旁的惊堂本将曲翊的话用方言重复了一遍,只见张家兄弟一阵错愕,表情一滞……最后僵硬地点了点头。曲翊接著道:“诸多证据显示,两家既有明定契约,你二人却无端兴讼,甚至将林老爷打伤,本官在此判你二人仍需依约缴纳借水银。你们可有不服?若有不服,本官容你申辩,否则本案就此告结!”

惊堂木又帮著曲翊将他的话以方言转译给两兄弟听。张家兄弟摇摇头。 “那好,退堂!”

“威武!”两旁的衙役们齐声喊著。曲翊起身,转身往堂后内室走去。而他完全没看见张家兄弟惊愕的表情与呆滞无措的眼神……

第三章

在结了案子、下了堂之后,曲翊越想越觉得对惊堂本颇为抱歉。这“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的名言,曲翊没想到自己竟然将之抛诸脑后,反而受旁人的闲言闲语所影响。公堂之上,曲翊发现惊堂木看起来并非是一个喜爱颠倒是非之人,而且所呈上来的证供更是实实在在,完全不苦旁人所说的那个只为了胜诉而不择手段的小人啊!看来,他真的误会惊堂木了。于是,在满心的惭愧之下,曲翊便向旁人询问了惊堂木的住处,在遣退随侍的衙役及官轿后,他一边在脑海中反覆思量著该如何向惊堂木道歉,一边信步朝著城郊行去。站在惊府没有华丽雕饰的大门口前,原本已经是满心歉意的曲翊再度陷人深深的懊悔之中。想他当初在京城为官之时,身旁要员的家中无一不是极尽奢华之事,像是巴不得将所有财富展露于外,好在世人面前炫耀似的。但瞧这简单朴素的门面……

唉!他果真是错怪人了!曲翊困窘地伸手扣了下门环,没多久门板便应声打开,两名相貌一样的少年各自拉开一侧的门扉,惊讶地看著来人。他们错愕地看著站在门口的曲翊。曲翊对他们歉然地一笑,问道:“请问惊公子是否在家?在下曲翊,想亲自跟他道歉。”

小财与小宝两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回头往屋里跑去,另一人则对著曲翊躬身道:“草民不知大人大驾光临,若有不周,望请海涵,草一民已差人请少爷见客,请大人您在大厅等候。”

小宝领著曲翊行至大厅,奉上茶水与点心,便退了下去。惊堂木讶异地瞪大了眼,“小财,你……你再说一次?”

小财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须臾之后——

“哈哈哈哈……”惊堂木禁不住地狂笑了起来。道、歉?天啊!这县官还真是正直得过了头!他在衙门里装出来的那副老实、弱不禁风的模样,想必让新任的县官觉得与自己所听闻关于他的形象不符合,而他之所以在外貌上下了一番功夫,是为了能打赢官司所使出的伎俩。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县官除了对他不同于世人的评论感到惊愕以外,居然还登门来道歉!果然是……笨!小财盯著自家主子,呐呐地问:‘’少爷,曲大人正在大厅里等著您呢!

您要见他吗?” “这还用问?当然要见罗!”

像这种绝世罕见的笨蛋,他若不好好见上一面,可是会后悔死的。惊堂木摆摆手,要小财先去大厅招呼曲翊。接著,他转身走回室内,对著铜镜略微抓散发髻,脱下华美的外衣,眯起凤眼,伸手扯松里衣的领口及腰带,在原地跑动一会儿之后,再一路往大厅的方向跑了过去。坐在大厅中的曲翊,端详了四周的环境,墙上挂著几幅画与书法,他心想这惊堂木果真是个读书人,才会如此风雅不俗。曲翊又见厅内桌椅摆设,煞是简单,就连奉上的茶水点心,都是用单色的瓷器盛装。总之,他越瞧这宅邸益发觉得愧疚。忽然间,曲翊抬头瞥见门口有一人匆匆行至,零乱的头发与衣服显示出来人的慌乱,定眼一瞧,正是惊府的主人一一惊堂木。惊堂木状似乏力地扶著门板喘著气,他尴尬地走进大厅,对著曲翊拱手说:“不知曲大人亲临府上……匆忙间赶来,请您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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