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讼师的诡计(4)

“喔!”惊堂木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喝他的茶。

“他们说啊,这回来的是个状元郎县官,咱们家惊大少爷也不过就是一个小举人而已,怎么能跟状元郎相比?他们还说什么这次铁赢定了,问咱们敢不敢下注赌大一点?”

惊堂木不发一言地拿起一块花生糖送人口中,等著听下文。

“咱们实在气不过,就答应了他们。所以,少爷您看在咱们半年薪俸的份上,对付这个新官时可不能手软啊!”小进软声细语地哀求著惊堂木。

“说完了啊?你的故事怎么就这么短啊?才刚好够我吃一颗花生糖而已耶!”

惊堂木不满地说。募地,一记粉拳用力地往惊堂木头顶上接了过去。惊堂木痛得出声大叫:“好痛,痛死了!小财、小宝,你们怎么不帮帮少爷我啊?”

两个年约十三、四岁,有著一模一样长相的男孩子,相互对看了一眼,又一致地接收到小招与小进威胁的眼神后,便一个往左瞧著正绽放新蕊的红樱,一个往右看著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鲤鱼。小招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差点忘了要紧的事情!少爷,林老爷刚才派家仆递了封信要给您,说是有要事想请您帮个忙。那封信我给您搁在书房里,您快去看看吧!”

随即,小进也顺手将写有新任县官消息的纸张塞人惊堂木的手中,笑里藏刀地又在他耳边送上一句:“不、许、输、喔!”

惊堂木进到书房,取出林老爷派人送来的信,约略浏览了一下。原来是灌溉田地的水源纠纷,看来过几天,他得亲自去查看了。接著,惊堂木摊开小进塞到他手中的“敌情机密”。啐!什么敌情机密,这种毫无文采可言的标题,真亏小进想得出来哩!看完那写满一大张宣纸密密麻麻的内容,惊堂木忍不住笑了出声。老天爷啊,您老人家怎么能够容忍这种笨蛋活在世上啊?这第六任县官明明是学富五车的状元郎,可以一辈子高官厚禄享用不尽,怎么会笨到拒绝娶丞相女儿这桩如此完美的姻缘,而且还会笨到状告朝中元老枉法循私的罪行?简直是笨得可以!他冷哼一声。怪不得这个状元郎会被皇帝老子一贬。二贬、三贬、贬了又贬、继续再贬,一路从一品大官贬成了九品的芝麻小官。

‘哼,照他看来,乾脆贬到城门口,当个看门的衙役算了!跟钱过不去,简直就是白痴一个!这世间究竟有没有正义和公平?有!怎会没有?不过那得用白花花的银子换的啊!什么仁侠果敢、公正廉明,要是这些玩意儿群么有用,那这笨状元郎也不会悲惨到给人眨成了九品芝麻官。这人真的是笨得太离谱了,笨得教他心痒地好想会会这个被一路从一品大官眨到九品芝麻小官的人了!这下可刚好了,林老爷的诉讼案子过不久就要状递衙门,也该有个人去教教那位只会抱著四书五经死念、不知社会现实的笨状元郎,别老是这么跟钱兄弟过不去嘛!看样子,他未来的生活应该是不会太无聊了!惊堂木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见这位昌州第六任县官了。十天后——

一大清早,掀开被单,走下床,洗过脸又刷过牙,穿好衣裳梳好冠……

所有动作全都准备就绪,曲诩理好身上葱绿色的官服后,推开房门呼吸早晨新鲜的空气。惊堂木?那不是放在公堂桌上的那块黑板子,而是上任昌州县官十多日来,他一直听到的人名。打从一脚踩进昌州地界,就有人好心地要他注意这个人。至于为什么要注意惊堂木这个人,关于这个问题他问了,可惜那个好心人没有回答,只是一逞地直发抖。就在上任当日,锣鼓喧天、鞭炮声震耳欲聋之际,又有个好心人要他最好去祖先坟前烧个香、求个庇佑。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问了,但是那位好心人却只顾著打冷颤,而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再说他曲家的祖坟远在河南,这路程实在好远,所以那好心人的提议,他也就没放在心上了。曲翊的前脚才刚跨过衙门的门槛,还没来得及把腿放下,厅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所有的人蜂拥而上地把他团团围住,对著他你一言我一语,叽哩啪啦地说了一堆话。曲翊虽然不是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但终究还是理出了一个大概——

一、惊堂木是一个人,而不是公堂桌上的那块黑板子。二、惊堂木是昌州县内有名的讼师,别号“铁齿铜牙”,又称“黑心讼棍”。至于他的兴趣嘛,是赚钱;最喜欢的东西嘛,是白花花的银子跟黄澄澄的金子;至于银票嘛,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因为银票太轻没有什么重量,所以不太喜欢;但附注是不太喜欢,并不代表他不要!三、此人是标准的钱奴识要有钱,别说是推磨,就算要他推倒长城,他也愿意。四、此人擅于颠倒是非,且手法十分厉害,只要一不注意,便会陷入他的陷阱之中,最后导致全盘皆输,只能依他的方式结案。而这又有了一个附注,那就是一一此乃历任昌州县官呕心沥血所集之经验谈,望其后接任之人,能引以为诫!五、众家行役弟兄们与惊府所有婢女们下了大注,以全体弟兄们的一年薪俸为赌注——他可以在惊堂木手里,活著撑过半年。所有的衙役全都希望他能秉持著十年寒窗考取状元的气魄,又看在他们上有高堂、下有妻儿绝对不能输去一年薪俸的份上,努力熬过这艰苦的六个月。曲翊回想起多日来的情景,他仍保持一贯平静的态度。他总觉得府衙里的衙役们,似乎是担心过头了。因为讼师本来就是要为托付案件之人极力地辩护,以保全苦主的案件能够获得平反:而这惊堂木虽然只承接有钱人委托的案子,但也不过是个人选择上的问题罢了。总之,只要是站在正义公理的立场还清案情真相,就是一个好讼师,不能仅凭爱钱与否,去断定一个人的好坏啊!曲翊缓缓地走进衙门,坐在堂上,看著两侧的衙役就位之后,一个拍板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著洪亮的威武声音,他专注地凝视著大门,等待有冤之人上告,以还其清白!昌州县府衙门——

一身朴素蓝衣的男子,与一个年约五十多岁拄著拐杖的老妇人,态度恭敬地对堂上的曲诩行了个大礼。接著,又走进来两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们却是怒气冲天,大步伐地走了进来,但未对曲翊行礼,只是挑了正对著蓝衣人的位置,怒视著垂手站在一旁、一脸从容不迫的的蓝衣人。曲诩打破沉默,严肃地问道:“汝为何人?状告何事?速速禀告本府,以为决断。”

站在公堂左方的两名男子,操著满口夹杂方言与脏话的说话方式,劈哩啪啦说了一长串的话。曲翊生长于京城,又是个读书人,对于当地方言完全听不懂:因此,他只听到一堆高低起伏的音调,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他就全然不解。就在他打算烦请站在一旁的衙役代为解释时,原本静默不语的蓝衣人却用标准的官腔开口说:“草民姓惊,叫作惊堂木,是替林老夫人递状子的讼师,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草民全写在状纸上,还请大人您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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