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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骗(72)

他对祈妄说,“我也有钱的,真的,我特别有钱,你要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别这样骗我。”

祈妄心如刀绞。

他想,天底下还有比喻年更傻的人吗,明明知道所爱非人,却还眼巴巴地挽留。

换了任何一个局外人,都会觉得喻年的行为愚不可及,自轻自贱。

可他不是局外人,他是喻年的心上人。

他只觉得这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在割着他身上的肉,凌迟之刑,莫过于此。

他久久没有说话。

电话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喻年呼吸不上来的啜泣声。

他有一瞬间,几乎想要反悔了,他想让喻年别哭了。

可他死死地握着手机,手背因为用力绷出了青筋,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喻年,不要天真了,你确实有巨大的财富,可你还太年轻,不能自由支配。而你哥哥姐姐给我的,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现在是很爱我,你愿意把你拥有的一切都跟我分享,可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的,喻年,你会长大的。”

祈妄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很轻,这是他今天说的唯一一句真心话。

他说,“等你长大了,见过了更多人,更多事,你就会发现货真价实的宝石远比我给你的萤石漂亮,宝石昂贵,却有昂贵的道理。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有的是英俊风趣的人,每个都比我会讨你欢心。到时候你就会不爱我了,你会发现我的乏味,无趣,发现我跟你的世界格格不入。”

“到时候我们再分手,结局一样难看,而我还会一无所有。”

这就是世界一点也不美好的地方。

流落街头的灰小子和高高在上的小王子,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

祈妄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久久梗在喉咙里,心口一片淤堵。

他想,经过他这一遭,也不知道喻年能不能长大一点。

不要再是这么好骗的样子,谁来都能欺负一下。

其实他也想看看喻年长大后该是什么模样,应该会变成得体的大人,褪去婴儿肥,褪去天真愚钝,变得成熟得体。

可惜,他应该见不到了。

他跟喻年的最后结局,可能是某一天他坐在街头,隔着电视看见了关于喻家三少爷的新闻。

这就是属于他们的落幕。

而在电话那头,喻年还在语无伦次地哀求,“我不会的,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我怎么可能跟你分手。你带我私奔吧,祈妄,哪里我都跟你走……”

他哀求着祈妄,这么多年的骄傲,自信,在祈妄面前全都碎成了碎片。

“你别跟我分手,求你了……”

祈妄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他轻轻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了下来,白茫茫一片,铺垫盖地,肃杀得见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

他坐在温暖的室内,却手脚冰凉,感受不到一丝热气。

隔了许久。

他发现手背上沾了一点水,抬手去擦,却又落了几点。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玻璃上的倒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了满脸,可他自己却没发现。

而在对面,一直注视着他,听完了全部谈话的喻心梨的秘书,从最开始的公事公办,神色冷漠,到现在也忍不住流露出一点不忍。

她犹豫再三,轻轻给祈妄递了一方手帕。

祈妄客气地接过,“谢谢。请你转告喻小姐和裴先生,该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请他们不要太责备喻年。”

秘书小姐点点头,叹了口气。

她把一叠合同递给祈妄,“祁先生,这是喻小姐希望给您的补偿,您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请您安排时间,配合我们走一下手续,喻小姐给您准备了房车和现金……”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祈妄摇了摇头。

祈妄站了起来,他看着秘书,“不用了,请你替我转告喻小姐,我什么也不想要,以后我也不会跟他们,跟喻年纠缠,就当给我留点体面,不要再跟我提起补偿了。”

他拎上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他买了离开C市的票,下午三点就要出发。

最后,他对秘书说,“如果方便的话,喻年的私人物品我已经收好了,请你转交帮我给他,可以吗。”

他把旁边的行李箱拿了过来,这是一只崭新的行李箱,是他特地买来,想跟喻年以后旅游用的。

可是还没寄回来,喻年就离开了,现在这里面沉甸甸的,装的都是喻年这几个月的生活用品和衣物,是他认认真真打包了一个晚上的成果。

他低着头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如果他不要……秘书小姐,可以请你们不要扔掉,寄到朝十餐厅,让宋云椿老板代收吗?”

秘书忙不迭点头,“好的,我一定会转达喻小姐,但是这些合同您还是看一下吧,这是,喻小姐是真心的……”

可是祈妄没有再回应,而是径直越过她,像来时一样孤零零地离开了。

.

两个多小时后,祈妄坐在了大巴上,这趟行程的终点是个很偏远的小镇。

当初被学校停学以后,几经辗转,他找了一个对他几次伸出援手的老师,帮助他办理了转学手续。

因为成绩优异,他可以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高中继续读书,高考。

他谁也没有告别,只给宋云椿提了辞职报告,就一个人背着行李,踏上了这段离开C市的路。

公路两边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大巴里开了空调的空气很闷热,里面的人大部分都在睡觉,偶尔会有孩童的哭闹声。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宽大帽子的年轻男生,脸色苍白得像一尊石膏塑像,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祈妄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戴着一截黑色手绳。

这是喻年跟他离开江阳县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路边小摊上买的,喻年把那块他给的萤石穿了进去,而他的这根上则挂着一个银色的铭牌,上面是喻年的首字母。

他当时嘲笑喻年幼稚,可是一直到他离开C市,这根黑色细绳还挂在他的手腕上。

在大巴的摇摇晃晃里,他想起喻年刚刚说的话。

喻年说要跟他私奔。

他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心动了一秒。

他也想带喻年走,天涯海角,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可他不是喻年,他清晰地知道,他跟喻年之间隔着多么难以逾越的鸿沟。

就算喻年昏了头,真的去学爱情剧里的小少爷为他私奔。

他难道真的让喻年跟他一起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过着东躲西藏,缩衣紧食的生活吗?

最后看是喻年先受不了回家投降,还是喻年的哥哥姐姐无奈让步。

那太难了。

也太无耻了。

他还做不到这样下作。

他希望喻年永远不要知道,因为金钱失去尊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喻年就该这样永远活泼漂亮,被捧在手心里,不用受到任何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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