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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63)

梁夫人将眼角拭干,低笑道:“待得你们两个的好日子,我自然会亲自到场来贺喜的。”

若殷才恢复的脸色,突突地又热起来,半是娇嗔半是埋怨道:“谁说要嫁个这个人了,义母休要取笑我。”

段恪只支站立一边做呆若木鸡状。

梁夫人又道:“我看小段的人品甚好,堪配你这花容月貌的丫头,不委屈了你。明日你们上路,我这个人最怕分别伤情的,所以不来送你们,以后若得空闲,递传一字半语的书信过来,我晓得你们俱平安既好。”

若殷明白梁夫人的心意,才说到自己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怕是梁夫人也想到这一点,才当着段恪的面,认了自己为义女,以后她与段恪两个,也算得门当户对,不会有人拿她的身世再出来说话,心下感激,眼睛一红,那强忍住的泪,终于还是跳出眼眶落了下来。

第二天,韩世忠大帅亲带兵马上路,韩彦直将一大包东西送过来,说是梁夫人嘱咐对义女的一点心意,若殷也不扒辞,大大方方地收了,韩彦直一路送出十多里,才转马回头。

马蹄绝尘,若殷缓缓回头,再看不到韩家军的大营所在,身侧是段恪策马赶上,给了她一个暖暖的笑容。

第七十五章 处斩

驰马数日。

前骑回马禀报:“大帅,前方即是岳大将军扎营所在,还有三里路程。”

当下马不停蹄,一行人疾驰而过。

到得营前,韩世忠率先下马,众人纷纷跟着牵马行于后。

“你有和小岳说,我们会回来吗?”

“没有说,那时候走得急忙,而且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更好。”两人刻意走在末尾,方便交谈,“既然韩大元帅亲自过来,应该有正面文书先过来给岳大将军,我再多此一举,反而不好。”

正是午时,阳光泼辣辣地撒下来,叫人睁不开眼,若殷眯着眼,用手弹弹衣衫上的尘土:“这一路赶的,比行军打仗还累人。”

段恪瞅一眼搭在疾风背上的行囊,笑道:“谁说不是,偏偏你还带着一大包好东西。”

“义母送的,我怎么能不收。”若殷飞他一个白眼,“那边厢好像绑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军法,烈日头下面这么暴晒着,还不脱层皮。”

“你莫说人家,我看这一路晒下来,你也已经脱了层皮。”

“说真的,昨晚在驿站睡到半夜,背后热辣辣地疼,估摸着便是太阳晒的。”两人说着走近几步,“自己又看不见,手还够不着,后半夜几乎没合眼。”

话到此处,愕然而止。

段恪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讶然道:“天,怎么是小岳。”

笔直高树的木桩足有丈把高,岳云被捆得严严实实,上下足有九道牛筋绳,双腿微分,双臂绕后,大概被太阳晒足一个上午,头晕目眩,脑袋还倔强地挺着,像一只不肯服输的小豹子,双目圆瞪,只看见两人飞也似冲着他跑过来。

“小若。”嘴唇轻轻开启吐出两个字来,接下来是潮涌而来的欣喜,“小若,小段,你们怎么会来。”嗓子失水,声音嘶哑,完全听不出平日的清朗。

“怎么把小岳将军捆在这里 。”若殷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段恪在后面重重掐她一下,阻止她后面的话,对着看守的小兵道:“是谁下的命令将他绑在这里?”

小兵显然是认出段恪来,支支吾吾道:“是岳大将军的命令。”

“绑在此处做什么的。”

“绑也绑了,你做什么不给他水喝。”若殷冲口而出。

小兵吓得连话都不敢回,双腿发软,直往后退。

“小若,你别吓他,不干他的事。”岳云先开了口,苦笑道,“你去找点水来给我,嗓子眼里都要冒烟了。”

若殷直接去伙房取来一大钵清水,捧到他面前:“小口小口喝,以前听老人说过,久干之人不能喝太多水,更不能喝快,不然身体会承受不住。”

岳云觉得清水甘甜,差点把头都埋进钵中去,连连赞道:“没事,没事,我才被绑了两个多时辰。”

“小岳,岳大将军为何要绑你?”段恪慢条斯理地问。

岳云抬起脸,几滴水珠顺着他的脸往下滑,咧开嘴嘻嘻一笑:“先把我绑在此处,再等半个时辰处斩。”

若殷惊得手一松,水钵砸在地上,发出哐当老大一声,颤着嗓子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爹爹将我绑在此处,等着处斩。”

段恪低喝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诳语。”

韩世忠听得声响也缓步过来问道:“小若,此人是怎么回事?”

“秉大帅,这位是岳飞大将军的长子,岳云。”

“既是岳大将军的长子怎么被捆绑成如此,怎么使得,快说于我听,我去向你父亲求个人情。”

“大帅,前日金兀术的残兵上岸,向着健康而来,爹爹命我在天长关把守务必将金贼捉拿,激战过后,小将擒得金兀术归营,不想是他人冒名顶替,被爹爹一眼识破,爹爹气我无用,在牛头山多时,居然连金兀术的真假都分辨不出,被金贼逃去,所以下达军令,将我绑在此处等候处斩。”

韩世忠听得连连摇头:“这事说到源头还是我的不是,难道岳大将军也连我一起绑了此处砍了不成,我去与你爹爹说情,你们留在外面侯我。”言罢,大踏步进了岳飞的大帐。

早有传宣官传达消息,说是韩世忠大帅亲临,岳飞已经迎了出来,两人客客气气地见了个礼,韩世忠开口便问:“大将军可是将大公子绑在外面说是要处斩。”

“我命他严守天长关,他疏忽下放得金兀术潜逃回国,错过天大的良机,故此将他处以军法。”

韩世忠也不答话,只长长叹一口气。

岳飞不解道:“大帅在想何事?”

“本帅将金兀术残兵三万困在黄天荡中,原本趁势追击或许可将其一举歼灭,不想一个掉以轻心,居然让他挖通旧时水道,安然逃走,我已写了自劾文书,上传朝廷,此时见大将军下达处斩军令,身处其境不免感叹。”

岳飞连忙劝慰道:“大帅用兵之奇,韩家军士之勇,岳某难忘项背,这么一说,岳飞惭愧呵惭愧。”

“若非大将军出谋划策,良机胜天,圣上怎么能平安回都,此战功劳只求大将军一人,我乃罪臣。想那金兀术为人奸猾狡诈,聪明绝顶,偏偏又遇上老天不给他绝亡,居然三番两次让他逃出生天,绝非令公子一人之责,我特意来说个人情,看着绑也绑了多时,教训也吃够,望大将军成全。”

岳飞沉默片刻,缓然道:“既然大帅求情,饶了他便是。”

若殷和段恪在外面等得焦急,岳云喝饱了水,闲闲道:“既然绑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绑这一时半刻的。”

若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嗔道:“每次就你多事。”

“每次,不正好你们都来救我。”岳云满脸笑容,对自己身上的五花大绑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