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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歌(44)

等大夫出来,她走上去询问情况,大夫的年龄也不大,笑嘻嘻地看着她道:“没有大碍,我已经给他上了药,内服的也送到煎药处去抓了,好好静养三天,应该又能活蹦乱跳的。”

若殷点一点头,撩门帘进去。

“哎。”

她回过头去看大夫。

“你要不要到我那边帮忙,我那边有两个药童也是女子,一齐相处方便些。”

若殷张张嘴,还未回答,已经有人替她回绝了:“多谢万大夫好意,她的住处,我们已经有所安排,有劳万大夫操心了。”段恪不知何时出来,托着帐门站在原地,正听到他们的对话。

万大夫摸摸鼻子道:“果真不考虑一下?”

从帐营里不晓得丢出件什么,划出道弧线,幸好万大夫闪躲及时才没有砸中,若殷瞧着他一路小跑逃得飞快,笑又不是,不笑又不是,弯身从地上将掷出的物件拾起,进帐道:“他不是说让你好生静养,你还嫌动得不够,使这力气?”

岳云一脸没好气的样子:“那个姓万的,以后你离他远远的才好。”

段恪在后面笑得很大声。

若殷不解得问:“他是军营中的大夫,你们以后伤着还不全靠他医治,怎么能僵着脸对人,他怎么得罪你们了。”

段恪已经出去,隔着帐子道:“我去给小岳取汤药,你自己问他。”

若殷将短剑的剑鞘放还到岳云的案几上:“到底怎么回事情?”

“你方才有听他说,他身边有两个女子药童,其实那两个都是他的妾室,他看得容貌秀丽,想法子骗你过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下次他再提此事,我换用银锤砸他,砸成肉饼才好。”岳云腾出右手,对她招一招手道,“小若,你过来。”

若殷见他肩膀处鼓鼓囊囊包扎地严严实实,想来伤得也不轻,再想着先前,他与金弹子对峙,受伤后咬着牙苦苦支撑良久,心下一软,半跪在他蹋边询问道:“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大夫没有给你止痛吗?”

“已经好得多。”岳云回手去揉一揉,“这个大夫医术倒是精良,难怪爹爹留他在营中重用。”

“娶两个妾室也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方才你要真砸中他的脑袋,军营中缺了一名好大夫,罪过倒真是大了。”若殷替他将毛毯拉上,“你若行事也衡量后再为,也不必落得非要与那金弹子一绝生死不可的地步,还不是你自己鲁莽闯祸,害得大将军都两难。”

岳云乖乖躺着,仰视她清丽的面孔,粉妆玉琢,耀如春华,也难怪那金弹子一见之下惊若天人,输在自己锤下:“小若,那时候,我以为我再回不得头,再看不到你。”

“怎么会说如此傻话。”若殷咬着嘴唇,方才惊险堪堪,这会儿转念去想,真是一步一惊险,如果不是汤怀将军出此下策,恐怕是……

“最后那一锤,我明晓得躲不过去,我想闭眼待死,可是偏生不甘心。”他一把握住她放在毛毯上的柔荑道,“小若,那时候,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小若,我真的喜欢你。”

若殷再一次想轻轻挣开,岳云却不肯放手:“小若,我明白,小段和我是一般的心思,所以我们两个都苦恼着不肯先说出口,怕是怕,就算得了你的心,也会伤了兄弟间的情谊,我们都存着个私心,想等你自己挑选开来,那另一个人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以后还能欢欢喜喜地见面说说笑笑,可是经过今日一役,我不能再等,我等不得。”

若殷急着去拉开他的手,又怕牵动他的伤口,岳云左臂已经探过来,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轻柔得贴合,声音再温柔不过地说道:“汤叔叔已经答应去向爹爹提及我与你的事情,小若,如果你心里没有我,那时候,爹爹说要砍我,你怎么敢冒此大不敬,挺身而出为我开脱,如果你心里没有我,金弹子要杀我于马下时,你怎么肯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小若,我明白,一切我都明了。”

他常年握锤,掌心粗粝,与她的皮肤接触处,滚烫似火,情沸入心,若殷只静静地看他,心里暗潮汹涌,却一个字都不能吐露,她怎么能说,前往汤阴,她是有目的而行,她怎么能说,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更一步地接近他的父亲,她怎么能说,她要等的那一天,是想将匕首亲手插进岳飞的心脏处,自从寨子被毁,爹爹和若明杀身成仁后,她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梦里皆是那一天血腥地重复,仇恨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的心。

岳云,我不值得你这般对我。

你是全心全意,而我,不过是一个想复仇的修罗,待有一天,你看清我的真实面目,你会觉得那好看的皮囊下,是再丑陋不过的真实,里面早就腐败不堪。

若殷起身,挣脱开岳云的手,缓缓道:“小岳哥,我以为我们不过是兄妹朋友的情谊,其他,其他便再没有其他了。”

56:婉拒

岳云一脸不置信地看着若殷摔开自己的手,警觉的眼神望住自己,兄妹朋友,他要的全然不是那样子,他以为她对她的好,与他的心意是一般的,他的娘亲是个普通的女子,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固然她相夫教子,娴静良淑,是很好很好的女子,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种。

他要的人,他要的人,此刻便在眼前。

为什么看起来,她却离得那么远,好似伸直了手臂依旧够不到的距离。

“小若。”他猛的坐起来,苦恼地看着她,看着她两弯好看的眉,看着她灿烂若星的眼,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她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推开他,没有丝毫地犹疑,“小若,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是什么?”

若殷站起身,沉声道:“小岳哥,你好生静养,方才汤将军同我说了,要替我另外安排住处,如今我与你们同住一帐已经不太方便。”她将自己的行李简单收拾一下。

帐内静悄悄的,她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岳云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她向左,他也向左,她向右,他也向右,不论怎么刻意去忽视岳云的存在,若殷始终感觉有两道炽热,几乎能穿透自己的身体,将那些伪装,那些不敢轻易示人的部分,统统播拨开来。

岳云,太危险。

“小若,如果你喜欢的人是小段,那我。”岳云的手在毛毯下捏紧成拳,“那我以后再不会提及此事。”

若殷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将零零碎碎的物件打成一个大包裹。

“殷姑娘,殷姑娘。”有人在帐外嚷声道,“殷姑娘在吗?”

“在,在。”若殷才反应过来叫的人是她,奔出去问道:“这位小哥找我何事?”

“大将军有令,让殷姑娘去大将军帐营中回话。”

若殷回头再看一眼岳云,淡淡笑道:“小岳哥,国难当头,如何还能顾及儿女情长,我心里想的是大事,其他的,莫想莫念,莫念莫想。”

帐帘放置下,岳云的脸被挡在视线以外,他们中间隔的何止这一道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