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微一眼见那锭银子，知道是多给了许多，但是曹公子将话说在了前头，她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不如大大方方将银子收下，差青枫送两位客人出门。
许莫云还想在店中多待一会儿，曹雪芹拿过她出来时所穿的黑色斗篷，不理会她抗议式的小小扭动，按着她的肩膀，将斗篷给她披上，又戴上风帽，将那张明媚的容颜藏进了漆黑的颜色中。
“姐姐，我以后还来啊。”被扶上马车前，莫云不忘转头又补充了一句。
米微没有动静，青萍噗嗤一声笑开来：“她是千金小姐出来看风景，我们多忙一个时辰，明天一早还是相同的时间起来，白白少睡了一个时辰，她要是说常来，我还要回她说消受不起呢。”
幸亏，马车已经行得远远，车中人也听不见她说的话，青枫走过她身边，在她发顶轻轻拍了两下：“姐姐都不曾埋怨，你倒好，怎么忘记才来时我给你说的两句。”
青萍抬手揉着被他所拍的位置，嘴里乖乖地应道：“是，哥哥，少说话，多做事。”但是，她这通抱怨又不是为了自己，哥哥难道看不出，她都是为了姐姐才这般不平。
那位曹公子还是什么才子呢，整一个木鱼脑袋，难道他看不出姐姐是看着他的面子，才招待两人，居然还留下银子来，还真是公事公办了，姐姐收银子是，嘴边带着微微地笑容，其实心里头是暗暗发苦。
姐姐不要难过，还有青萍照顾姐姐左右。
于是，洗漱以后，米微见到青萍抱着自己的被子出现在房门口。
“姐姐，我同你一起睡可以吗。”
“进来，别吹着风。”
青萍欢欢喜喜地将被子铺在里侧：“姐姐，我睡相好多了，不会再扒着姐姐打扰 姐姐好梦。”
米微宽了外衣脱下，屋中的油灯已经熄了，月光很好，从窗口安静地洒进来，淡淡的，催人入眠。
“青萍，你在想什么。”米微觉得小丫头藏着心事，而且一准是为了今天晚上来的那两个。
“替姐姐委屈呢。”青萍侧过身，与米微平视，米微在临睡前将挽起的长发都放下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秀的眉毛来，青萍暗想，那位许小姐虽然是个美人，可姐姐也同样是佳人，况且看着更加顺眼。
“我有什么委屈？”米微好笑地看着青萍，丫头肚子里有个小算盘，要不然日日在柜台能将银钱算得一文不差，“许小姐又不是坏人，你不必防备着。”
“人家也没说许小姐是坏人。”
“她比寻常的官宦小姐更好相处呢，你见她的一举一动，天真纯然，并非假装。”米微用指尖在青萍鼻尖刮了一下，“其实呢，她也不过是好奇才来得这样一次，以后也未必能再遇上。”
“我不喜欢千金小姐。”青萍声音渐低，“姐姐说得对，许小姐比寻常的小姐要好得多，至少她同我们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没有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
但是，她依旧不喜欢。
没有到店里做工时，继母有个亲戚带着小小的官衔，继母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官，不过每次在爹爹面前提及时，双眼放光，满脸骄傲，那一家也有个女儿，青萍在他家做客时，那个只比她一岁的小姐，两只鼻孔对着天，正眼都不曾看她一眼，那时候青萍年纪小，夹菜的时候，筷子拿捏不稳，将一块鸡肉掉在桌上，结果被那位小姐嘲笑了一个下午。
“姐姐觉得曹公子人怎样。”青萍想到她今晚来的目的，趁着米微没有睡着，赶紧问道。
“我刚才说过，这位曹公子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这会儿虽然你还看不出来，我却是只晓的。”
“因为这样，姐姐才对曹公子青眼有加，与旁人不同吗。”
“大概是吧。”米微捏着被角，神思游荡而开，听得曹公子确凿是曹雪芹本尊，她心里啴啴而动，按捺着才没有拉扯住他，详细地问问，红楼梦这本书，他有没有开始写，那后八十回的故事要是也能一并说出来，那真是谢天谢地。
不过，万一时候未到，人家压根没有动笔，听她啰啰嗦嗦地念叨，别以为她得了失心疯才好。
“姐姐，那你可是喜欢曹公子？”
米微的倦意涌上来，轻轻嗯一声，转过身睡了。
52：凶神恶煞
忙碌成一种习惯后，手忙脚乱的情况不再，一切变得井井有条。
米微从灶房的窗口看出去，青萍在对一位新客人介绍着本月推荐的一款粥品。
没有固定写在水牌，而是另外用一块半月形的木牌挂在醒目的位置。
客人指着水牌，抓抓头问道：“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使得，本月的掌柜特别推荐，只供应一个月，错过机会的话，可能就要等到明年了。”青萍的表情很认真，笑容又甜美，引得那个客人都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要了两份打包，“客人以前有买过我们的打包包吗。”
“是这个吗？”客人拿出红白格子的两个，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我女儿想吃，她一个姑娘家来店里不太方便，每次只能我过来，也只有你们这个店可以将粥带走。”他环顾四周，感叹道，“难怪生意会这般好。”
“请把用过的交给我们统一清洗。”青萍将打包好的两份粥，交给客人，“因为是用外卖包换取，所以里面还有一点点我们掌柜的心意，欢迎下次再来。”
客人心满意足地提着外卖出去，后面一位又紧随而上。
四五个客人将队伍排得整整齐齐，青枫曾经不解地问，为何他们会自觉排队，青萍笑着指指柜台前的地面：“哥哥你看，这里有条一尺宽的通道，特意刷成不同的颜色，看起来十分显目，姐姐说客人见到后，潜意识就会站在这里，队伍就出来了。”
“潜意识是什么？”
“这个我可说不好，反正是姐姐说的，姐姐说的没有错。”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小小的，米微听着，背过身去笑，笑容还没有收齐，外面出事了。
门外一下子涌进来四五个个穿着相同服侍的男子，带头的那个径直走到青萍面前，沉声道：“请把所有的客人都请进去。”
青萍只觉得一片黑压压的阴影砸下来，她强自镇定地回答道：“我们是正经开点做生意的，不能随便赶走客人。”
“不是要赶走，而是这个店，我们主子今天包下来了。”对着个小丫头，对方也不想下着她，勉强挤出个笑容，不过青萍觉得这人笑起来比板着脸还要吓人。
“这位客人，不管你家主子是谁，来店里的每一位都是客人，不能因为一位，而得罪其他的客人。”米微已经从后面走出来，拦在两人中间，用眼神示意青萍只管忙自己手上的活，“这位客人，请这里说话。”
“掌柜的？”那人上下打量一下。
米微暗笑，最近用这种方法打量她的人还真的是不在少数，用青萍的话表达，只要她一走出灶房，来到前面店堂，十多双眼睛立时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动作特别特别地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