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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9)

两厢权宜,她将选择权轻缓地推给对方。

尖脸女子原先已经准备好她一旦反击,立即打蛇上棍,派她个欺上的罪名,扭她去族里处置,不想迎面而来是张盈盈笑脸,与平日里看到那种刻意的表情不同,这笑颜像是春日里微风拂过时,心尖一瓣被栩栩绽放的花香触动,令人根本不能拒绝。

原本已经抬起作势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还是本族中人,何必为了一个贱奴翻脸,尖脸女子又是厌恶地看了小季一眼,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看另个中意者,其他的在她眼中,犹如粪土般不堪,真要动手,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于是开口道:“姐姐,她说的不错,何必为此小事坏了我们的兴致。”

圆脸女子听得琴弦一拨,已经略微分心,侧过脸想去看着台上,又拉不下脸,守晴的话适时给了她个上好的台阶,乐得装作落落大方,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这燕客来真是越来越不会调教人,要是遇见你们老板,真该好好数落才是。”也不多加理会,扭过头,四平八稳地坐下去听曲了。

守晴见已经解了围,轻轻捏下小季的衣角,两个人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走到后排时,已经是小季在前头带着她,两人很快又回到先前齐崇元休息的屋子中。

5:金管事(上)

房门轻声而开,轻声而闭。

屋中光线似乎比先前黯淡了许多,还有些许的残香流淌,一时之间也分不出是燃的何种香料,和齐崇元衣衫上面的略有几分相似,清冷清冷的。

守晴背着身,站在暗处,低低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莫要说个谢字。”

原本小季已经拢了袖子,预备向她行礼,腰才弯下两寸被她貌似轻描淡写的话语阻止,一时之间抬身又不是,站直了又不是,他也是个反应极快的,已经支撑出笑颜来:“是,是,我不谢客人,以后只谢齐微即可。”

守晴轻咳一声,颇不自然地回过身来道:“即是这般会得见人眼色,方才你便不该上前多说那半句话。”

那两人熟门熟路,应该不是第一次来燕客来的生客,尉迟一族素来任性霸道,眼中再无旁人,小季说话前的片刻应该已然猜出结果,不会是份好果子。

她示意小季侧过脸去,小季乖乖照做,下手果然是没有分寸,非但半边脸高高肿起,还有两道明显的指甲抓印,难怪会拿出丝帕擦了又擦,指甲缝里怕是已经染了血渍。

燕客来是什么地方,守晴多少还是明白的,这里的男子虽说都有一技之长傍身,不过一张脸也很是要紧,这样明显的伤痕,小季恐怕是休养几日,她叹气道:“伤得不轻,你们这儿该有好药,拿出来擦些,莫要真的留下疤痕来。”

小季打开柜子,捧出个小小的木头箱子,里面琳琳琅琅的小瓶子小罐子,他拿起一瓶摇摇,放下来,嘟哝着道:“这瓶不是,这一瓶也不是,到底是哪一瓶呢。”

守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浑然是忘记地快,伤还在脸上,已经又开始耍宝。

“应该是这个了。”小季紧紧抓过瓶子,就势往她手心里头塞,“好人做到底,烦劳客人帮忙。”

守晴倒也落落大方,让他在自己面前坐下,从袖管中取出干净的帕子,先将血渍抹去,小季在她手中微微一挣,守晴轻笑:“这会儿才晓得痛,我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却让你白挨这巴掌。“可惜的是花了数十银卯,依然没有听到齐微的琴声,不过她的原意只想来见一见齐微,这会儿人也见过,话也说过,已经比她所预料地要顺利地多,还算是多亏了这个八面玲珑的小季。

是不是,她才该感谢他。

手指探进瓶口,掏出碧绿色的药膏,守晴十分谨慎地轻嗅一下,荷叶的香气将药味藏得很好:“你以前有没有用过此药,确定是外用的,抹多少,可有准确的剂量。”

小季半合着眼,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小,下巴尖尖,尽管肿着半边脸,还是不难看,冲着守晴眨眨眼道:“没事,都抹脸上也行,多抹点,才能好得快些。”

守晴不再多问,仔仔细细将药膏全部抹足那半张受伤的部位,指尖泛起微微的凉意,正好盖住红肿的烫人:“感觉有没有好些?”

小季对准她的眉毛间轻呼一口气,笑容有点挑人,眼尾下垂,视线从守晴脸上缓缓滑落在正将瓶盖拧起的双手上头,漫不经心的语调:“经过这一双芊芊玉手,什么伤都能好了,何况不过是个巴掌,女人的力气能有多大。”

温热的气息触及的一刹那,守晴已经闪开,小季几乎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动作,明明眨眼前还在分寸之间的人,瞬间到了他的身后。

她不经意的动作落在别人眼中,犹如鬼魅。

小季眼睛一亮,问道:“方才,她们说客人也是尉迟家的人?”

“是。”都摆上了桌面,便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小季眼拙了。”

守晴苦笑,要不是这次族长突然找到她,她几乎已经要忘记掉自己真正的身份,一旦被揭开的过去身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提及,她只觉得重。

尉迟,两个字重过山。

“我已经离开内城有段日子。”所以才会与此处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原来如此。”小季微微眯下眼,已经冲着守晴身后,颇为欢快地喊道,“齐微,回来得真早,你今晚不是要弹奏四首才能下场的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守晴不知自己在慌乱些什么,收起手,向着门口望去,齐微什么时候出现,抱着他的琴,半倚在门框,墨色的眼眸在她脸上稍作停留,已经转向小季那边:“我在台上看到了。”

“看到我挨打?”小季将涂满药膏的半边脸对着齐崇元站的位置,粉色的嘴唇撅起,掩去仅存的半分委屈,“看,药都涂好了。”

“下手不轻,你明明可以避开这个,在燕客来,你的资格比我还久远。”齐崇元的眉尖一蹙,紧盯住守晴的手:“你给他涂的是什么药膏?”

“是小季拿给我的。”守晴将手中的药瓶递出去,被齐崇元扬起的衣袖挥开,她的手指为何会得松开来,瓶子在地上砸出清脆的碎片声。

近在咫尺,她忘记了分寸。

“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何必拿个瓶子出气。”小季弯身去拣拾,将碎片捏在指缝,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齐微,怎么说她都是尉迟家的人。”

“我明白。”齐崇元的眼底藏着讥讽,嘴角往上翘起,明明像在笑,但是更像是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地扎进对方心口。

是尉迟家的人又如何,这凤梧城的确是尉迟家族的天下,但姓尉迟的人少说也有百人,眼前这一个,怕是他还得罪得起,守晴将两只袖子掸一掸,眼睛看不见的微尘扬起,她也笑了:“齐微公子的心情甚差,看来是我又选错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