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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骨(111)

冬华依然不以为然,翘唇一笑道:“还分什么这里那里,我们哪个能够幸存的?大概我还能逃上一逃,不过即便是真的,独自逃生又有什么意思呢?”话语声慢慢地低了,又低了,变得像在自言自语,“我最爱的人,还有最爱我的人,如果都不在了,我何必又要偷生?”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守晴定定神,觉着冬华的话十分有理,她与崇元原本是为了什么吃心吃力进入阵法的,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挽回,他们是平平安安回来了,这一份平安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到底还有多少时间?”齐崇元沉声问道。

“三天。”冬华又一次将目光落在守晴的脸上,“也不是没有办法。”

“此话怎解?”守晴赶紧问道。

冬华苦笑,不开口。

守晴叹一口气,直截了当了:“是不是需要我的命才可以?”

冬华很是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仿佛守晴真的还是稚童,笑意淡淡道:“要是只要你的命,那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守晴先是一惊,随即又坦然了。

“你一直是个很明白的人,还有你找的夫婿,我也很是喜欢,要是你娘亲还在世,想必会更加欢喜地。”冬华的笑容还在脸上,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往后栽倒,“小晴,你原谅我。”

守晴与齐崇元眼明手快,一边一个将他扶住,摸到他的臂膀,冬华消瘦地怕是比用眼睛看到的更加快速,守晴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救他,急得快要哭了。

齐崇元帮衬着将冬华扶到一边躺好:“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找下外头有没有别人,或许这无垠城里海存着可以吊命的良药。”

守晴除了拼命点头,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怎么他们回来段时间,话也说得不少,没有旁人进来看一眼,难不成外头已经没有人了吗?

即便是听到了不好的消息,说是要逃,这一场天灾下来,谁又能够逃得过去?

世间是大,哪里却也不能容身的。

守晴听了冬华的话,是算直接开口承认了与自己的关系,她用手背去探一下冬华脸颊的温度,冰冷冰冷的,眉眼紧闭,若非胸口还微有起伏,仿佛是已经耗尽了生气一般。

“你不能死的。”守晴喃喃道,“你怎么可以死在我面前?娘亲死在我面前,是我一个人埋一个人葬,你怎么也可以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父亲的,你不是想知道娘亲临终前说了什么吗?你醒过来,你醒过来,我告诉你。冬华,敖东华,你给我醒过来,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原谅你抛下我们母女不顾,不会原谅你让娘亲早早离世,不会原谅是你令我孤零零过许多年。你怎么可以一直一直这样地狠心,我不原谅你,我不要原谅你。”

冬华猛烈地咳了几声,睫毛急颤,像是听到了她的话语声。

“你醒过来,我告诉你,娘亲最后的话。”

冬华脸上显出十分痛苦的神情,在昏睡与清醒之间苦苦挣扎不休。

“父亲,你醒过来。”

冬华的眼睛终于是打开了,两颗黑玻璃般的眼珠子死死地盯住了守晴的脸:“你喊我什么?”

“父亲。”守晴语声哽咽,泣不成声。

冬华激动地想要做起来,掩不住的欢喜之色:“你肯喊我了?”

守晴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你先休息,崇元去外面喊人找药了,你的身体状况很是糟糕。”

“不,我没有比此时更好了。”冬华的手不过是轻轻一佛,守晴已经按不住他,只好让他坐了起来,“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是了解,已经是这副糟糕的样子,也不能再更加糟糕下去的,你先和我说,素锦,素锦她临走时留的什么话?”

“娘亲自知支撑不下去,除了流泪都没有其他的话,我明白她是放心不小我。”

“那时候,你才多大?”

“十岁。”

“辛苦你了。”

“最后在咽气前,娘亲突然笑了,那笑容好美好美。”守晴眼中的泪仿若是断了线的珠,没有停歇下来,“她说我不后悔呢,只有这一句,待我再想问她时,才发现娘亲已经离我而去了。那时候还小,不明白她此话的涵义,再后来,琐事多多,细碎的记忆被生活的烦心所掩埋,直到这次你用阵法送我回去,我又看到了娘亲,才想起来,她最后的话是要对你说的吧,她说她不后悔,不后悔。”

冬华整个人都痴了,放开握住守晴的手来,也跟着低低笑起来:“不后悔,她说她不后悔。”随即,飞速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守晴问道:“你恨不恨我?我为了保全性命,辜负了你娘亲。”

守晴轻轻叹气道:“娘亲也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的,否则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你与她还有羽仪王之间,孰是孰非,只有你们自己最是明白了。我听娘亲的,她不恨你,我自然也不会恨你。”

冬华用地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守晴没有听清楚,想要多问个明白,齐崇元已经匆匆赶了回来,用衣服下摆兜着些大大小小的药瓶:“这无垠城宫中的人都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见人影?我直接进了城主的寝室,找到这些药来,或许能够又用。”

“你说宫里没有人?”守晴起身问道。

“是,无垠城主不在,那位欢夫人也没有在,只有些宫人侍卫,问也问不清楚。”

冬华从药瓶里翻了翻,取出一瓶来,拔出瓶塞,倒出满手心的丸子,平日里都是千金求不得一丸的好药,他笑着尽数倒进口中,随便嚼了嚼咽下去,满不在乎地抹嘴道:“是不在宫里,不过也快回来了。”

“他们去了哪里?”守晴见冬华不肯回答,还在往嘴里送药,又不敢耽误他治病,握着拳,咬着牙,直到冬华将那些药瓶都放下来,才追问道:“是不是你让城主去了别处?”

“是,凤梧城。”

“去凤梧城做什么!”

“找个人。”

“我们明明没有离开很多日子,这里离凤梧城一来一回怎么来得及?何况人数不少。”守晴见到冬华正在用衣袖擦拭源源不断从嘴角涌出的血来,“你又用了其他的阵法,将大队的军马送去了凤梧城,所以才会气血沸腾,险些丧命。”

“是,同时催动两个阵法,是有点力不从心,幸好你们回来得要比我快些,而且在你们走后,我才算出自己出了差错,要换回你们已经不能,几乎要误了大事,幸好是你们并未按照原来的计策行事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凤梧城中,你同羽仪王最是熟悉,你如何不去?”

冬华仰起脸儿,笑得更欢快了,眼中隐隐出了一层碧色的妖气来:“我要看着两个阵法,怎么能去?”

“书信来挖回,羽仪王有什么不肯借给你?”

“当然是她唯一不肯借的,因为借了给我,我以后也没有办法还她的。”冬华用手替守晴将一小缕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方才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只有你死了,才能挽回?我的回答是不止是你死,还需要另一个,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