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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情契约:夏虫(16)

第三十一章 照照脸

言冰依窗而坐,手中的针线活,针脚细密绵实,嫩黄的衫子,滚靛蓝的包边,云锦图案的纽扣斜襟而下,管三婶捧过来看,不由陈赞:“这是好女红,看这式样,这扣子,叫我来做,绝对想不出如此的,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她将袖口的几针结束,小小的线头藏进内层,暗笑,不过是在娘亲那边,偷师了一点点而已,娘亲的衣衫都过于奢华,一条裙子,往往要最好的女工从早到晚地缝制大半个月才能出品,不过挪过来用一些儿已经很是不错。 “云哥儿,把昨天我教你写的几个字的功课拿来我看。”言冰将针线放进筐子。 云哥眼馋地看看:“小冰姐姐,真是做给我穿的?”她的衣服不过是将娘亲的旧衣改制,过年时买一件红色的棉布袄子已经是欢喜得一塌糊涂,看言冰凌手打出的布样,整齐的小衣服,小裙子,袖口裙角用滑粉打好花样,衣裙出来,再要另外绣上花卉图案,这一日一日,眼见成型妥当,好看到估计给她,娘亲都未必舍得给她穿。 言冰将细褶的裙子撸一撸:“怎么不是给你,这尺寸我都按你身材量好的。” 云哥乖乖将墨汁淋漓的几张纸捧过来,歪歪斜斜写满大字,挠挠头:“我还是捏不住毛笔,让它往东它偏要往西,所以只写了这几张。”一一抖开给言冰过目。 言冰仔细看过,点点头:“才学了不到十天,已经很好,这练字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不过我另外教你认的,背的,你都要用心记在心上。”我总有要走的日子,在一处待久,自然会待出感情来,若真是再放不开,离不去,便不是好事情了。 还有两双鞋子,一双稍微大点,明年,云哥身材量足应当也能穿,都做好了,也是自己该走的时候了,言冰没有明说,不过,看管三婶的样子,照顾地殷勤客套,她心下该是明了自己的心思,不过大家不用说破。 管三婶旁敲侧击问过几次言冰的身世,大概她也奇怪,如果是私逃出来的小姐,怎么没有家人来寻,如果只是一般农户家的女子,谈吐姿态又实在不像,前日,管三婶忽然猜想,她会不会是哪家的逃妾,憋红了脸,又不敢问,言冰大大方方将衣袖卷起给她看,管三婶长吐一口气,尴尬地笑着,躲进灶间不出来了。 言冰将衣袖寸寸放下,心想,哪一天,再见到宋殿元时,该怎样称呼,相公?明明两人没有夫妻之实,肌肤之亲,宋公子?立马全身打一个寒战,如果叫得出口。 “小冰,小冰,我外边晒着豆角,天色要变,去帮我收一收。”管三婶在后院洗满满一桶的衣裳,腾不出手,“还有,去街口麻姑家买五个钱的豆腐,晚上做汤用。” “好,我马上就去。”言冰答应着,将筐子里的收拾干净。“云哥,一起去不?” 云哥摇摇头:“娘亲说,一会要洗澡,爹捎信过来,明日可能要带我去林府照照脸。” “好,那我先去,给你带糖不?” “带,带!”云哥侧过头想一想,“带玫瑰糖好吗?” “当然好。”言冰凑到铜镜前,将鬓发抿一抿,铜镜模糊,不过能照出大概的人影。 云哥立在她身后道:“小冰姐姐,你的样子好像变了一点,和刚到我家时不太一样了。” 言冰偷偷沾一点管三婶的刨花油擦头发上:“怎么变,变什么,我统共才来了半个月吧。” “我也说不上来,可瞧着,总觉得是有变化的。不像我娘,我睁眼到现在,她一直都那模样,纹丝不动。” 言冰将脸向铜镜再靠过去一点,左右一张望,实在瞧不出来,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十分当真,要是有娘亲房里那面水晶一般清澈的立身大镜子照一照,没准才能照出点什么。 按一按小荷包,确定钱带在身上,言冰麻利地走到前院,将平铺在地的豆角收在簸箕中,撒一撒碎屑,挨着门角放下,转身出了门。 麻姑豆腐坊不过十来步的路,转弯能看到。 “给我五文钱的汤豆腐。”言冰朗朗道,虽说都是豆腐,中间的学问可大,管三婶特别叮嘱是做汤用,所以称起的这块,不是特别嫩,也不十分老,晃悠悠刚刚好,麻姑盛在荷叶中,替她包好:“姑娘,拿好,下回再来。” 言冰一手将铜子放下,一手接过荷叶包。 往前再走半条街,是一个小小的糖铺子,做各式味道的糖球,言冰喜欢给云哥买一些,晚上躲进被子后,像小耗子偷油那般悄悄地吃,吃着笑着,倒头睡下,半夜做出来的梦恐怕都是甜滋滋的。 她数着托盘瓶罐中的糖球在那里一一看,云哥说让带玫瑰味道的回去,她还看中另一种淡淡绿色的糖球,老板介绍是加进了薄荷草,清凉润喉,三婶这几日似乎受了些风寒,说话嗓子沙沙的,吃这个应该不错,那自己再买哪一种呢? “各式都包一些起,等下,让我的小厮拿回去即是。”懒散散的嗓子响起。 言冰不用回头都猜到口气那么大,不是林涪冉林大公子本人,不做他想。

第三十二章 请客

言冰让老板把三种口味的糖球包起来,准备走人,在管家以外的范围,她实在不想勉强出笑脸来应付他,好吧,好吧,他不是坏人,他对云哥也有很好的安排,去林府做小丫头,一个月是二两银子的月俸,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林涪冉的手臂挡在她前面:“你耍赖。” “我?耍赖?”言冰指着自己的鼻尖,差点叫起来。 “你打赌输了,可是不实现你的承诺,不是耍赖是什么?”林涪冉的表情很认真,“你答应要请我吃饭的。” “是,答应过。” “择日不如撞日?”他笑得灿烂。 言冰老老实实地答:“我身边只剩下最后三两多银子了,太好的饭馆恐怕请不起。”他一提,她想起确实输过这么个东道,当时还说要上最好的馆子,云哥说过,轩辕镇有家特别好,特别贵的饭馆叫摘歆楼的。 “那就摘歆楼。”林涪冉让身边的小厮把糖球都拿好,回头自作主张地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让小厮给你捎回去。” 言冰把荷叶包递过去:“管三婶让我买了晚上做汤的豆腐。” 林涪冉叮嘱小厮几句,那小厮犹疑着,磨蹭着不肯走,眉头皱得很紧,言冰好奇地伸过脖子来看,林涪冉不耐烦地挥挥手:“还不快去。” 那小厮难过得要哭出来了:“少东家,老东家说半分不能离开你的,你也知晓现下的光景。” “要不——”言冰插嘴进来,如果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可以先回去,她不着急,“我一定不会赖你这一顿的。” 林涪冉拍拍小厮的肩膀,再说了两句,小厮终于闷闷回身而去,他朗朗一笑:“哪里这许多的麻烦,想去哪里自去哪里。说是摘歆楼,不远,我带路。” 言冰向着那小厮离去的方向看一眼,心头隐隐不安。 “发什么愣,怕我扼你银子?”林涪冉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走啦,走拉。” 摘歆楼,果然是摘歆楼,言冰悄悄摸一摸自己的小荷包,再一次重复:“我只有三两银子,走的时候还要给云哥儿留一两做零花钱的。” “走?你要去哪里?” “北方,很远很远的地方。”两人一前一后,言冰看着林涪冉的背影,身材很高,穿时下流行的窄身袍子,裁剪又好,宽肩膀,到腰的部分又恰到好处地收起来,步履轻盈,言冰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哪里呢,哪里呢。 两人不过一步的距离,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指尖触到他的衣料,林涪冉猛地停下来,回过脸,诧异地望着那只伸向他的手,正悬在半空中,食指笔直,仿佛有柔柔的光华包拢。 言冰尴尬得不行,嗫嚅道:“你方便转过去,再让我看一下不?” 林涪冉很配合地再转过去,这一回,肩膀僵硬不动不敢动,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潇洒绰绰,言冰再看不到熟悉地部分,叹口气:“林大公子,你继续带路吧,没事了。” 林涪冉正后悔不已,如果方才自己不停下来,她的手再伸过来一点,是不是可以顺势握住,干吗要这么警觉地停下来,本能呵本能,下次,如果有下一次,绝对要耐心再耐心一些。 言冰低着头,还在那里一个劲地想,刚才着魔了,居然准备伸手去摸人家,幸亏是没摸到,要真是摸到,还不晓得以后要怎么被他抓住小辫子。 “到了,摘歆楼。”林涪冉的声音异常柔和。 抬眼望,金碧辉煌的招牌,龙飞凤舞的字迹。 “据说这招牌是前朝的皇帝微服私访时留下来的墨宝,摘歆楼的老板用纯金抹的字做成招牌。”林涪冉看言冰听到纯金两字慢慢张大的小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有趣。 “林公子,两位?”林涪冉一进门就有相熟的小二带他上了三楼包间,神情中却是暧昧到不行,一边沏茶过来,一边用眼角来瞟言冰。 言冰只能装看不到,捧起茶杯来喝,碧清的菊花茶搁了冰糖,清苦中带丝丝的甜,嘴里余味袅袅。 “林公子,用点什么菜?”小二殷勤问。 “四冷四热就好,你们柜里的女儿红启一坛来。”林涪冉随意说道,他背上有一点处,兹兹发麻发烫,一直向上蔓延,烧灼到此时。 小二关门出去,言冰热切地趴在窗口向外看:“这里可以看到我渡过来的那条河。” “登高望远,此处是轩辕镇最高的馆子,这一排包间对江面水,是生意人最喜欢来的。”林涪冉隔着桌子,想问她,方才到底在看什么,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另一个人? “可惜,看不到对岸。”声音低不可闻,即使看到,也看不到思念的人。 “你家在对岸?”林涪冉试探地问。 言冰摇摇头,娘亲在圣天门中常住,可那里不是她的家,小冰的家在遥远的北方,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前院养了几只鸡,那简陋的地方应该才是她的家。 轻轻的叩门声。 林涪冉站起身:“怎么,方才伙计出去将门关死了。”手搭在门把上,想内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