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上来要翻他的眼皮:“你这是怎么长的,我没看出来的,你都火眼金睛了。”
“因为做得太刻意,太像真的了。”段磬的手指捻了灰,搓了搓。
可惜,一群人离开才几天,哪里就能积这样厚的一层。
况且,那天的情况乱糟糟的,就算有灰,也不可能平坦如水,没有一个手指印?
算计不怕,就怕算计过了头。
反而,弄巧成拙。
段磬用脚点了点地上:“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青衣候就是卧在此处,他流了很多血,那些血到哪里去了?”
走过去些,又点了点:“这里本来插着一柄长刀,那个使刀的惯用左手,如今应该还跟在青衣候身边,你看看地面,没有痕迹。”
另一边是三四个宫女缩成一团的地方,也没有半个脚印。
段磬越看反而越笃定,没想到这个小庙,还真是深藏猫腻。
“你可知道神龛中供着的是什么菩萨?”
“都旧成这样了,哪里还看得出来!”
“你再仔细看看。”
沈拓不甘心,手脚并用往香案上爬:“都是泥做的菩萨,有差别吗?”
段磬但笑不语,当然是有差别的。
沈拓只能继续往前凑,往神龛里头吹了口气,没想到反而把灰尘吹起来,蒙了眼。
他要用手去擦,另一只手掌控不好身体的平衡,往左边一歪。
左手下意识地就按了下去。
也不知是按到了哪里,神龛中发出咯咯的齿轮声。
段磬暗叫一声不好:“快点躲开。”
沈拓连眼睛都来不及睁开,神龛中已经射出了三支利箭。
他躲闪不及,被其中一支射到肩膀,滚地葫芦似的,从香案滚到地上。
幸而,他反应尚且灵敏,又多滚出两尺。
另两支箭,扑扑两声,射入地面,箭头深陷。
段磬一把扯住他没受伤的那半边肩膀:“别动,让我看看伤口。”
沈拓痛得龇牙咧嘴的,就是让他动,他都害怕。
段磬看看箭头没有倒钩:“忍着点。”
手底下一使劲,将箭给拔了出来,带出一蓬血珠。
沈拓没忍住,直接给嚎开了:“段都头,要痛死人了!”
“痛才好,就怕那不痛的。”段磬很仔细看了,伤口的鲜血都是正常的暗红色,箭头没有毒,刺得也不深。
“过去擦些伤药,几天别碰水,很快就会好的。”
“段都头,我刚才靠那佛像近,机关触动的时候,我好像见到……”
段磬正聚精会神听他说话,沈拓却像是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后面几个要紧的字眼,低不可闻,嘴唇却努力在动。
他几乎没有多考虑,将耳朵覆了上去,想听清楚那关键之所在。
沈拓急喘了两口气,湿热的呼吸,沾上段磬的耳廓。
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躲避,两个人靠得实在太近,根本来不及。
双手一松,怀中的沈拓摔在地上。
段磬慢慢向后退了两步,肋下的伤口明显,上面扎着一把不大的匕首。
他不置信地看着沈拓,再低下头看看那把匕首,厉声问道:“为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再不下手,就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沈拓说起话来,依旧笑嘻嘻的,根本没有刚才忍痛的难处。
“段都头,不是这样,我实在不能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段磬的手,握住了匕首,想要当场拔出来。
“前头,你怎么说来着,痛才好,就怕那不痛的,段都头的伤口是痛也不痛?”
段磬凝神屏息,伤口的地方真的不痛,就是微微发痒,好似上面有几只蚂蚁在爬来爬去,赶也赶不走,挠也挠不到。
匕首有毒!
“段都头,你要是听我一句话呢,我就好心奉劝一句,这匕首上头的毒,下的剂量可不轻,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想运功抵抗,否则,毒素入体,死得更快。”
段磬看着他含笑的娃娃脸。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转眼就变得面无全非。
“你到底是谁?”
“沈拓啊,鞍前马后跟着你段都头的小捕快沈拓。”
“这几年,你真心想下手,不用等到今天。”
“不,不,段都头,你误会了,前几年,我根本没有要下手的意思,如今却不同了。”
段磬的身上渐渐麻木,沈拓走到他身前,很轻地一推,他根本就站不住,摔在地上,依旧动都不能动。
沈拓俯视着他笑道:“现在不同了,因为,他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阋墙
闵岳始终不走。
邢苑碍于天机老人的面子,也不能直接轰人。
反正在师父面前,他毕恭毕敬,各种守规矩。
这一点,反而同段磬不一样。
段磬与师父相处,比较自在,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反而看出师父更偏心谁了。
“邢娘子,侯爷都来一会儿,不沏杯茶?”
雉鸠有点看不下去了。
邢苑炒好小菜,招呼天机老人用饭,喝小酒。
碗筷只放了两副。
根本没留闵岳吃饭的意思。
天机老人居然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管自己吃得欢快。
“邢娘子。”雉鸠瞄一眼闵岳。
闵岳在看邢苑,看着她浅笑低语,说不出的好看。
他怎么当时就舍得放手了,他家这个师弟,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有好东西从来不肯吃亏。
“我们这种小家小户的粗茶淡饭,就不招待侯爷这样的贵客了。”
闵岳低笑,她居然不怕他了,从几时开始的,她在他面前,不再是只红了眼的小兔子。
“热水总有一口吧。”
“灶房在那里,你自己去烧。”
天机老人虽然不知两个人以前有些什么,不过他左右一看,还能真猜不出端倪?
男女之间,无非就那么几种关系。
这个标致的小媳妇,偷了他两个徒弟的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发话才显得公正公平。
雉鸠气不过,真的自己去烧热水。
天机老人吃饱喝足,满足地打了个响咯,再看看闵岳。
俊脸煞白,嘴唇都成了一片粉白,眼底是微微的倦容。
毕竟是自家的徒弟,他不忍心了。
“毕竟他有伤在身,你当是看我的面子,有现成的做点给他吃,别饿坏了。”
邢苑站起身来,将碗筷收拾下:“既然师父都开了口,我再去做点。”
“给我下碗面。”
闵岳开了口道。
邢苑没好气地嗯一声,这人就是得寸进尺,只要她略微松口,他就能打蛇随棍上。
雉鸠见她烧开水,取挂面,有些惊喜:“邢娘子是给侯爷做吃的?”
“也给你做一碗,鞍前马后的,不吃没力气伺候人。”
雉鸠摸摸后脑勺笑道:“我没事,只要侯爷安好。”
“真忠心耿耿。”
“邢娘子,按理说侯爷的伤,半个月不能出门的,他也是为了想帮着段都头擒住劫匪,才勉强支撑过来,伤口一直在流血,你没见侯爷的脸色,都不见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