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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门前(134)

再看向在院中做事的邢苑。

邢苑弯着身,将天机老人喝完的茶具收拾妥当。

她穿了鹅黄领口的素锦衫子,底下配着碧色的裙,裙裾百褶,走动起来时,隐隐有绣花若隐若现,俯身时,腰肢格外纤细,我见犹怜的小模样。

许四不禁看得有些痴了,记忆里头,那个女人也喜欢穿撞色的衣裙,远远的,就能瞧见,否则,他不会这些年还记得这般鲜明难以忘却。

天机老人明明在躺椅上假寐,眼睛都没睁开,对着邢苑道:“外头有人在看你。”

“师父不是睡着了?”

“是个男人,这眼神,小段怕是不会喜欢。”

邢苑一惊,捧着托盘转过身去,一双石榴子的耳坠晃得小秋千一般。

天机老人的话,一点不错。

许四的一只手搭在门框边,直勾勾看着她。

那眼神,她也十分不喜欢。

却是想到了顾瑀的眼神,还有顾瑀蛇信似的声音,特别喜欢附在女人耳朵边呵气说话,叫人毛骨悚然。

“邢娘子。”许四像是做错事,被当场捉住,他明明应该顺理成章进院子去说话的,不知不觉就站在原地看了半响。

“许四公子怎么想到来此处?”

“来看看你。”

这句话又不妥当,许四见邢苑脸上毫无笑容,怕是她已经误会,想要为自己开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来看看,你溺水留下的伤,可好些了?”

他急中生智,才算是找到了好借口。

邢苑念着他上一回援手,不好明着撵人,当下点点头道:“已经好得差不多,承蒙许四公子牵记。”

“我记得大夫说过,让娘子好生将养,不能再做事用力,伤着自己的,娘子不是请着个丫环做事,何必亲力亲为。”

许四进了院子,才见到了天机老人。

他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人在,方才那些殷勤的话,更显得有些矫情。

天机老人依旧闭着眼,好似睡得正香。

邢苑却知晓,哪怕是地上爬过一只蚂蚁都不会躲得过他的耳目。

“这一位是?”

“家中的长辈。”

“既然有长辈在此处休息,不知邢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免得吵醒了他,总是不妥。”

邢苑警惕地抬眼看他。

“邢娘子别误会,我只是想起了些事情,想要找你核对,只要我说了,你必然也会有兴趣听的。”

邢苑委实没有兴趣,他无非是要来说那个所谓与她相似的女人。

天底下或许凑巧,是有长得像的。

但是,那又如何?

“许四公子,有些事情没必要追根溯源,我对那些巧合也不甚在意。”

“不,不是的。”

许四一下子着急起来,用手拦着她的去路:“邢娘子,你一定要听我说,这个很重要。”

邢苑看了看他的双手:“许四公子,我虽然是平头百姓,也没这样任人欺负的,先是贵妃娘娘支了人来,非要带着我走,好不容易说回去了,你又来了!”

她又不是欠了许家的,怎么一拨接着一拨,没一个人打算放过她的。

算上那个杀千刀的顾瑀,都像是苍蝇闻到了血腥味,紧盯着不放手。

“许贵妃,她来找过你?”

许四的脸色变了变。

“许贵妃就住在许府,又是许四公子的长姐,难道我还会睁着眼说瞎话不成。”

“不,我不是要责问你的意思,而是我没想到她先我一步来找你。”

许四一副穷追不舍,死咬住不松嘴,“我的马车上,带了一幅画,邢娘子,你随我去看看。”

眼见着已经要抓住她的手腕,天机老人听不过去,低声道:“她已经说了好几次,不想看你的狗屁东西,你再纠缠,我就不客气了。”

许四毫无防备这个人,听他一开口,倒是吓了一跳,手又给收了回去。

依然不肯走,在门槛边站着,眼巴巴瞅着邢苑。

天机老人是个不怕横的,却怕这样的难缠,冷哼了一声道:“你真要给她看什么,拿过来给她看,我倒也要看看,这登徒子仗着家里是皇亲,到底要做个什么孽!”

许四尴尬着一张脸,锲而不舍,真的巴巴回到自己车里,拿出一副画轴来。

“邢娘子看了这个,便会明白,我不是故意上门找麻烦的,这幅画,我连贵妃娘娘都不曾提及过。”

邢苑犹疑地接过来,慢慢展开了卷轴。

画中是个玉立的女子,步履生风,风姿尽展,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天机老人凑过来看一眼:“只有个背影,看得出什么?”

许四被他一打岔就急了:“怎么看不出来,这样婷婷袅袅的女子,怎么看不出来!”

天机老人窦疑地看看画中人,又看看邢苑:“你先走过去些。”

邢苑听从的照做了。

“再转过身去。”

天机老人指着邢苑转身,若要回头,似盼非盼,似离非离。

许四看得眼睛发亮:“敢问老者,一定也看出些端倪来。”

天机老人冲着邢苑招招手道:“你回来。”

邢苑大致猜到结果:“画里头的女子,可是像我?”

“要是论背影,论姿态,那是十足十的像了,不说的话,只以为画中人就是按着你的模样临摹的。”天机老人捋了捋胡子,“不过是个背影,依旧不能说明什么。”

“邢娘子可记得,我曾经说过,觉得你面善,总像是在哪里见过。”

回去以后,许四翻来覆去地想,然而邢苑的容貌丰容端丽,风流蕴藉,没道理见过会忘。

想了两三天后,许四想起一个人来。

此人,他统共见过两次,正是许贵妃的生母,那个生了一双儿女,却进不得许家,至死都没名没分的女人。

于是,他翻箱倒柜,将父亲的遗物统共又给翻了个遍,才找到这样一幅画像。

可惜的是,画作之人,没有留下正面的照影。

“这人的相貌与邢娘子并不相似,所以我才一时不曾念及,邢娘子看这边,还有家父的题字。”

邢苑被勾起点好奇,画像边果然题字了数语,落款日期是二十年之前,许公培智为落霜留影作画。

“培智是家父的字。”

“落霜是画中女子的名。”

“正是。”

邢苑的身子晃了晃,勉强笑道:“这是个好名字,配着如此佳人十分合宜。”

许四得到她的赞同,十分欢悦,全然没有留意到她神情中的震惊,自顾自地说道:“此事算是许家一点不成秘密的秘密,好歹长姐依然是家父的血脉,否则我们许家真成犯了欺君之罪。”

☆、第九十九章: 会说话的伤口

许四说个不停。

邢苑盯着他的神情,想要看清楚,许四这样念念不忘,又是为什么?

事情若是抖开了,对许家不算是好事。

而他,却这样执着。

邢苑的心里,像是有一面鼓,越敲越大声,几乎已经不能由她来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