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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的四季(29)+番外

和老板伙计打了招呼,要了一客三明治,坐到了露台角落的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给又又写了封邮件。

喝着特制的浓茶,看着校园风景,托腮发呆。草坪绿了,很多学生穿起夏装,为数不多的阿拉伯学生依然围着头巾匆匆而过。孔融干吗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来?铅笔在手上转啊转,想不出下一步该做什么。

服务员收走了盘子,给茶里续了水。视线抽回来,打开日语课本,艰难的看了两眼。荼毒心灵啊,这样的学习。

柜台方向传来了歌声,因为旋律熟悉,也是自己最喜欢的,跟着哼了起来,有几句歌词记不清楚了。

“人已经去世了,还喜欢她的歌吗?”女人的声音,英文,从一个角落传来,人坐在一棵盆景后面,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到。

被吓了一下,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看着盆景后有动静,黑色的裙摆飘逸,绕过盆景走了出来。

“你也喜欢Ofra?”

“她怎么会去世……”顺着衣裙移动,视线落在她面容上,一愣。黑色的忧郁悲伤,年轻的脸上,有超出年龄的人生痕迹。

虽然在哭墙只看了几眼,但照片里那张脸孔死死印在脑海里。绝对错不了,Bluma,那个失去兄长和未婚夫的女孩,手里抱着一本圣经,真真实实站到了自己面前。

“Haza去年就去世了,因为艾滋病,很突然。”并没有征得同意,她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放开手里的日语课本,有些紧张,他叮嘱那么多次镇定自然,可真见到本人还是难以装作心平气和。

“她……死了?”

Bluma闭上眼睛,并不回答,一手握着胸前的缀饰。轻轻的希伯来语,像是一首诗,那是刚刚的歌,已经模糊的歌词从她嘴里飘出来,声音低沉而美丽。

山林的气息美酒般清爽,钟声和松柏的芳香在风尘中弥荡

沉睡的树丛和石垣,还有那横亘的城墙,把这孤独的城市送入梦乡

我们坐在干涸的水井旁,眼看着喧闹的市集渐渐空旷

再没有人登上老城的圣殿山,拜倒在神圣的哭墙旁

风在石缝间吼叫得无比疯狂

再没有人沿着杰里科的小道,去观赏死海的波浪

今天我为你幸福地歌唱,时代也向你颁发最高的奖赏

你最卑微的诗人也比我伟大,你最年幼的儿子都比我强壮

你的名字在我的唇边上,就像天使的吻一样

我怎么能够忘记你呢,耶路撒冷

你这黄金之城是多么荣光

黄金之城,青铜之城

耶路撒冷,到处充满光芒

我用我的琴声,永远为你歌唱

不知什么时候随着她一起背诵,在悠长的末句中,一起停下来。这样的诗,即使没有音乐,也包含了太多的回忆。看着露台外的广阔校园,不敢直视她的面容。

“能记住《金黄耶路撒冷》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东方人。”

垂头望着她的黑色衣裙,仍有些局促。“也记不清了,还是为了考试才记住的,不过背下来才觉得真的很美。”说实话,觉得勇敢起来,调回目光,观察对面的女孩。

“是啊,我一直希望《金黄的耶鲁撒冷》可以作国歌,歌词里有太多辉煌的过去。”

“国歌不是《希望之歌》吗?”

“对,是希望之歌。只要我们心中,还藏着犹太人的灵魂;朝着东方的眼睛,还注视着锡安山顶……”简短几句,她诵读了《希望之歌》,手里的圣经抱得很紧。

“这么听,你的声音真像Ofra Haza!”

似乎被她这样的话逗笑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可惜,她不在了。几年前在特拉维夫,我还听过她唱歌呢。”

“是吗?”像个追星的小女孩,热烈的追问起来。

于是一问一答,用希伯来语慢慢交流,比想像亲近自然。她的声音低沉柔软,讲到Ofra的歌,她的生活和最后的岁月。听的也很认真,不时跟着叹气摇头。

“她不在了,但是音乐永远留下来了,不用太伤感,我们已经习惯了。”

听她这么说,反而难过了,匆匆四十年的人生,千年的耶路撒冷,都有化不开的忧伤。“希望她还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啊。”

Bluma的微笑隐去,慢慢起身,黑衣胸前的缀饰轻轻摇摆,不是一个十字架。

“很高兴认识,我……该走了。”

不知该不该握手,不舍这样的机会溜走,“我也很高兴,我是……Zusa……”

没有告别,转身离开露台前,Bluma低沉的声音传来,“记住了!”

35

下午饭店里生意并不忙,天放和明放正在一楼下棋,就听见大门被粗鲁的撞开,有个小疯子冲进来,书包扔在桌上,咚咚咚往二楼跑,没一会儿又跑下来。

“天放……叔叔,参赞在吗?”呼哧带喘的,插着腰跑到桌边,脸上带着急切的喜悦。

彼此对视了一眼,天放指了指楼上。

“三楼。”明放有些不放心的起身,上学两个星期了,每天都踏实进出没见过她这样,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谢!”不管不顾的往楼上跑,步子特乱。路上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总是占线,这么重大的消息等不及晚上,跟着Bluma下楼就往饭店跑。

三楼他的房门虚掩着,连敲门的礼貌都顾不上,推门就进去。

正在电话里和大哥谈休假全家聚会的事,门猛然开了,看她满脸笑容的跑进来,奔到身边比口型,两只手挥来舞去,又蹦又跳,不知怎么了。

“哥,晚上我再打给你,有些事先挂了。”电话还没放好,那丫头就冲过来,好像逮到犯人的警官,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参赞,我见到Bluma了!服务中心……穿着黑裙子……她坐我对面……躲在盆景后面……”激动过头,有些语无伦次,让没听太明白,扶着她到沙发边坐下。

刚刚就听见咚咚的上楼声,没想到是她。看她跑得太急,脸蛋越爱越红,汗孜孜的鼻尖,小发卷挡住了眼睛,摇着脑袋没完没了的中文、英文希伯来文。

“慢慢说,不着急。”疼爱的抚开额前的发,递上杯子让她喝口水。好些天没见了,偶尔从牧和Itzhak那里听些消息。

看她抱着杯子,咕咕噜噜的声音,渴成这样。见她在旁边的喜悦,甚至超过Bluma的消息。

每天早晨她还没起床已经外出,晚上回来她的房间已经熄灯。逾越节要到了,使馆很多事情要照应,本来说好去当助教也耽搁了,不知道那样的承诺还能不能兑现。

放下杯子,擦擦嘴,一脸认真。“在服务中心的三明治吧看见她了,约旦人开的那家有个露台,我去吃饭,她也在那儿。”

“说什么了吗?”

“当然!还聊天了呢!”马上起身,回想着见面的情景,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起来,Bluma说过的每一句,每个表情,甚至是某个细小的动作。

坐在沙发上,欣赏着她的自说自话,一会儿低沉萧索,一会儿活泼开朗,一个人两个角色,完全投入到其中。任务第一次有了进展,就这么激动,如果真能拿到合约,她会开心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