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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与现实交错(40)

“然后呢?”

长大后第一次面对睿轩,竟然也是要面对亦诗。把他当成一个男人看待,自然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在睿轩心里,也许早不是孩子了。

“我想让她知道。”

说完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睿轩退到窗边站着。“我想她懂!”

孔谦完全给不出答案,初初听到觉得最自然不过,然后就是不自在,从心里发出的不舒服,想回避又晚了。

“孔叔,她会懂吗?”

孔谦靠回椅背,笔从一只手换到另一边,深黑的钢笔水不小心滴到掌心里,一点点晕开,细细留意,能想象成很多种图案,又和她手背上曾经的几个字重合。那时候她哭得睡着了,靠在他肩膀上。

很多画面都抹不掉,尤其在记忆深处已经烙了印的。盖上笔帽放回桌上,起身拍了拍睿轩的肩,“先回去,这种事着急也没用。”

睿轩走了,留下了一袋子东西让他转交给她。年轻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只买最贵最好的。

厚重的礼物,孔谦就放在公寓里,因为没借口去看她,只能暂且当作那袋子东西并不存在。

言不由衷,憋闷只有自己知道。

他把自己买的白色大衣一直放在后座上,每天上车下车都要看一眼。因为睿轩的话,突然失去了看她的勇气。

那晚该不该拉她的手,有没有后悔,孔谦自己也说不清。不太放心就开车在她住的街区转两圈。

有时把车泊在便利店对街,窗里朦胧的侧影都想像成她在安静的看书,手里有一杯热饮。

车里的广播不知不觉转到了古典音乐台,总是播相似的曲子,只是从来没听到长笛。

她十八岁了,睿轩喜欢她。

因为这句话,扼杀了很多萌生的奢望,触角还未被碰到就要缩回来了。

狠了心踩油门开走,又在路口踩刹车猛得停住,希冀着她能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像是某个夜晚披一件披肩。装大衣的袋子拿起来又放下,总是做不了最后的决定,还是离开了。

在店外等了一次,两次,等到睿轩来道别,也就不再等了。

最后一程,孔谦去了机场送睿轩。睿轩不情愿走,推着行李车独自站在大厅中央还在打电话和家里磨。很少见他说话激动,到最后,眼眶都吵红了。

行李过了安检,睿轩离了国境线,回头告别的时候嗓子是哑的。挥了挥手向他告别,喊了好几遍相同的话。

“姑父,好好照顾她。”

“姑父,替我照顾她。”

他已经不是他姑父了,听了刺耳,飞机在跑道滑行,一片天幕上笼着灰暗。

回到车上,没好气地把打火机摔在座位下面。明明早就知道睿轩在想什么,只是不敢面对。第一次在公寓门口遇到之后,短暂的顾虑过,可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她过得怎样。

车在高速入口停了很久,油门踩到底的往市区里飚驰,不介意罚单,不在乎驾照,四个窗户里的风灌进来,就是想让一切都过去,抛在身后。

可又抛不干净。

副驾驶上的纸口袋揉皱了,每天依然要看上好几次。睿轩报平安的电话只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砰的一声挂断,屋外的秘书都听到了。

心烦,把袋子收起来又拿出来,折腾了很多次,最后就摊在床上,雪白雪白的大衣,沾了厚厚的雪茄味。

已经不是品了,就是抽着发泄心里的烦。离婚时都不曾如此,现在却是真烦了,真腻了,真想憋不住问出来。

到底是什么,以后怎么办?

就在孔谦最艰难的那几天,秘书每天送进来的报告文件里多了安特卫普的特别工作纪要。

有时候会直接传真到他办公室的传真机上,公事以外就简单的一句,甚至只有半句。

或者是嘱咐,或者是过问。离开安特卫普以后,宛如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传真上说的很淡,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有发信息,就是她手写的几笔,藏在文件后面,却有效的平复了很多烦扰。

“都变了吗?”孔谦拿着最近收到的一封传真看了很久,问得很简单,答案又一两句说不清。改变的事情已经改变,没有改变的,也许即将改变。

孔谦常常扪心自问到底是自己变了,亦诗变了,宛如变了,睿轩变了,还是什么都变了,或者什么也没变。

忍不住每天依然要翻日历,会偶尔打开音乐学院网站搜索新闻,去过几次便利店,车依然停在外面很远的地方,熄了火点上烟。

是路过,不是看她!

孔谦这么告诉自己,不久又推翻,然后再成立,反反复复,最后索性也不想了。

只是这十天里,真的没有见到。

孔谦再次见到宛如是在使馆的走廊里,当时也只是巧合,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微微愣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宛如抱着一摞准备好的材料闪身进了会议室,前前后后几秒钟,勉强算点了个头,没有正式打招呼。

晚上孔谦和同事吃饭,菜上到一半,文化处参赞和几个人谈着事情进了餐厅,宛如也在里面。同事帮忙加椅子自然把宛如的加在孔谦旁边,两把椅子紧紧挨着。虽然使馆同事大都清楚他们的关系,也乐见其成,但毕竟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坐下时不约而同分开了些距离。一桌子气氛轻松,反而他们邻桌坐到一起,感觉多了些生分。

分开有一段日子了,正式分手的话谁也没提,孔谦离开的时甚至说过要回去。可心里想的毕竟和过去不一样。孔谦还是和以往一样帮宛如布菜,举杯喝酒他们也轻轻碰了下。相视的笑容渐渐化解了些尴尬,找了个安全话题谈了几句。

宛如很体谅,饭后主动提出一起散步回使馆,出了餐厅就和他隔了一小步距离,慢慢的跟在后面。

“最近忙吗?”

“还好,你怎么样?”以前在安特卫普两个人也常常散步,手牵着手一直走回公寓。那时虽然还是分开住,但心里有个伴,不会总是形单影只。对彼此的过去,他们问的不多,只是往前看,希望一直走下去。走到如今,到了这一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

“我……”扪心自问过得不算好,又不好说出来,孔谦停在路上等她跟上来。“我还可以,也许以后会忙一些。你这次回来是长驻还是要回去?”

宛如停在一步之外,知道他迟早会问,已经很了然。“忙完艺术节还要回去,可能要留两个星期。”

听到她说要走,不知怎么放松了很多,又走了一段,已经看见使馆外的警卫岗亭,手在口袋里摸着车钥匙,想开车出去转转。

“那……有空再见吧,我还要出去。”

“好。”

上次传真上几个字没有说透,他也没有回答。是不是真的结束了,两个人都是一知半解,或者是还没有想好。听他这么说,宛如踏实了,赶两步追上去问,“艺术节有皇家音乐学院的演出,想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