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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与现实交错(38)

“一一,我送你回家吧,天晚了。”

亦诗摇头,再伸过去拉手,他已经坐直身躲开,像长辈一样帮她把大衣披好,端起了桌上一杯冷掉的饮料喝了一口。

“我不回去。”

他压了钱在杯子下面,拒绝是没用的,亦诗喝完果汁,被带着站起来,伴随每个动作,曾经关切的表情在他脸上一点点褪去,只是很认真地嘱咐她,“天冷,穿得太少了,会感冒的。”

大衣领口的两颗扣子本该扣起来,他手伸过来扣了一半又颓然松开,甩甩头往店外走。

亦诗跟在后面,想把大衣还给他,他只穿了鸡心领的毛衣,看起来并不暖。手刚放在扣子上,孔谦已经撑起了伞,推开店门率先走进雨里。

外面冷得多,一下子从温暖里出来更觉得寒,亦诗浑身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躲到伞下,“孔叔叔,我不冷,大衣给你。”

“穿着!”孔谦的声音很严厉,揽着她的肩在雨里走,很快又放开手保持些距离,把伞撑在她一边。

公寓很近,几步就到,本该在靠公寓的一侧步行道,她步子慢慢快起来,却蹩到对街的路口。孔谦肩上的衣服透了些雨,跟进屋檐下她正好脱了大衣递过来。

“孔叔叔……刚刚……”

“没什么,早点回去吧,以后天冷多穿点衣服。”本来要再给她披,可又迟疑,只把伞送到她手上,“别胡思乱想了,快回去吧。”

“他们……是同屋……和我一起住。”

想和他解释清楚,低头望着伞尖上滚落的雨水,身上冷的厉害,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刚刚……”

“回去吧。”见她冷,孔谦轻轻推推她的肩,又催促了一次。

被推进雨里,耳边是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重叠着睿轩说过的那句话,孔叔劝你回去呢!

回去?回哪去?

“孔叔叔……”见她不肯走,孔谦只好一直拉着她的手腕,带她过马路,敲了楼门,“该回去了,一一,听话,快回去!”

最后一次,是个命令,门开了,房东太太出现在楼口。

“孔叔叔……”收了伞想叫住他,他连个再见也没说,已经转身跑进雨里,三两步到了对街,挥挥手,很快消失在一排树影后面。好像他出现时那样匆忙,来不及看清,也来不及让她告别。

“到底要不要进来?!”房东太太叩门催促,只好收回神,转而往楼上跑。

伞尖的水一路顺着楼梯滴到公寓门口,进房里看到远介和和子在烤电暖器,连招呼也没打就奔到卧室窗口。

以为他还在,但除了雨水和一片黑暗,眼前什么都没有。

伞放倒在脚边,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摸着肩上,似乎还能摸到他外衣的温度,一切都冷下来,亦诗靠在那儿,不觉发起怔来。

夜里,亦诗抱着长笛盒子躺在被子下面,身上穿了好多层衣服。有时候她睁开眼睛摸摸盒子上刻着名字的小银牌,有时候又闭上眼睛回想雨夜里见面的点点滴滴,很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屋里很冷,冷的缩着身子还是暖不过来。想多了,脑子里晕眩的交织着不同人说的不同话,乱成一团。睿轩说他让她离开,尹默嗤之以鼻的讥讽,父亲曾经严厉的反对。坐起身开了灯靠到床头上,不想让自己在黑暗里太害怕,太孤单,从枕边拿起了书。

快到清晨她才睡沉,《长腿叔叔》就放在手边,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清晨朦朦胧胧听见和子在外面敲门,实在不想起来,只是转个身又继续睡,一直过了中午才起来。

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一点都不好,洗漱过头脑里还是涨涨的,塞了很多东西,额角紧地发疼。

下午有器乐课不能不上,在厨房里随便吃了口凉粥出门,跑到琴房出了一身的汗,精神好了一些。

课里练习了演出的曲子,不敢分散精力努力的吹,陪练的比利时同学依然很挑剔,甚至凶过她几次,好在昭映学姐在旁边帮衬了几句,后来又留下来弹琴陪她练。

约好了回家一起吃韩国海带汤,出了学校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便利店门口,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即使等不来,她也想再等等,总抱着不会破灭的希望。

从安特卫普回来的时候,她也沮丧消沉过,但这次却是充满希望的,总觉得下一次风铃响起来就是他来了。

就这样一直等着,注意是便利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听到脚步声,看到相似的背影,心里就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兴奋过后,慢慢平复下来,总是失望更多一些。

后面的一个星期都是跟乐队大彩排,练习强度很大,精神一天比一天紧张,合排的下午从礼堂出来,整个人都在打飘。和子扶着才勉强走回家,什么也做不了,整晚躺在床上想事情。

床头柜上盛好的粥放凉了,和子和昭映进来问过几次,勉强吃了一些,拉着她们留下一起说说话。

过去好多天了,远介和和子都没追问那晚的事,偶尔会碰到那个话题,也都巧妙的躲开。毕竟是她很隐秘的心事,不到说的时候,他们问了也是白问。

其实她想和谁说说,说出来心里也许会好过些。她又读了《长腿叔叔》,反反复复读每个句子,想着自己对他的感情,摸不清那是什么样的东西。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或者,他根本不是长腿叔叔。

毕竟,他身边有别人。否定他,似乎什么都剩不下,什么也没有了,又只好打消无稽的念头,一次次告诉自己他只是太忙了,所以不能来。

收敛着练习长笛,注意身体,表面上大家劝了,她都是听话的点点头,可她们出了屋子,她一样拿起来一吹就是好久。

自己待的时候,哭不出来,也说不出哪里难受,就是郁结成一团,密密匝匝萦绕在心里,碰不得,碰到会微微的疼。必须要找个什么寄托一下,她除了他送的那只长笛,什么也没有。

日历一天撕去一页,心事每分每秒都会积累的多一些。

等了又等,除了等来睿轩的告别,什么也没有。

“回国吧!”睿轩的行李就在出租车里,站在街对面,面目多了分萧索。匆匆几句告别,有太多说不尽的话,她也听不下去。她没有送睿轩,看着出租车开走,又转头去便利店。

睿轩走了,好像和从没来过一样,可他不一样,他来过了,就再也走不出她的思想。有几天,每每排练的时候她总是重复同样的错误,看着指挥眼前却出现了他的面容,甚至在便利店等到闭门,被老板叫醒的一刻以为是他来了。

越发常常对着日历上的数字发呆,甚至忘了吃饭。

心里开始还能隐忍的惦记越来越厉害。又要压抑着,甚至微笑着,当作什么也没有,久了,自己也开始出现极端复杂的情绪,有时候想忘记,有时又想不顾一切的去找他。

已经十天了,难道还要再等十天?

对着镜子给自己扑粉,很厚很厚的一层,还不能遮住有些不健康的苍白。她拿起腮红点了一些,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一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