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记忆与现实交错(32)

磨擦在纸上,指尖带上轻轻的香味。

打开书包外侧的口袋,拿出随身带的《比利时旅游指南》。厚厚的一本翻多了书角有些旧了,插了满满的夹页,都是她想知道,还不知道的比利时。

有一段属于安特卫普,诗情画意的小城。在来时的火车上反反复复的读,圈圈点点勾勒出三天同游的旅程。

翻到老城的一页,对着信笺细细的看,有些惋惜就这么匆匆走了。

深深的叹口气,阖上了书页,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隐忍了太久,听见火车的汽笛,一滴滴都落在淡色的信笺上。老城浮现在一片朦胧背后,好像也成了不真实的梦,离她越来越远。

天亮时,站台上响起了最后一次上车提示的铃声,列车员又检查了一次锁好的车厢门,车缓缓启动了。因为是冬天,又是最早的一班,站台空荡荡的,没有一个送行的人。

车厢里,几大排空着的座位后面,亦诗缩在角落里,膝上放着长笛盒子。她睡着了,微蹙着眉,平静而疲倦,在离开安特卫普最后的几分钟里沉沉的睡了。

空旷的候车室逐渐热络起来,到处是世界各地往来的游客旅者。亦诗把一张信笺留在了长椅上没有带走,上面是一封写给他的信,被泪水侵透了。

她想离开的平静一些,洒脱点不哭,只可惜没有做到。信上,没有冠冕堂皇的告别话,和留在旅店前台那封一样,涂涂改改,最后只有五个字。

孔叔叔……再见……读到了那封信,也赶到了车站,可孔谦没有追到,也知道追不到了。

坐在候车室里,听着又一趟开往布鲁塞尔列车驶离,他完全平静下来,攥着手里的信走到月台的玻璃墙后。望着那条延伸到远方的索道,思索着昨天以来发生的一切。

过去的六年都很平静,说没想过她是假的,可也没有想到心里这么难受。不时担心她过得好不好,看一看照片,想想她又长高没有。

开始期待过还能接到电话,或者一辆封信,可后来调到布鲁塞尔就完全失去了联系,回国的时候拜访,正赶上假期几个孩子都不在。

后几年司里物是人非,一朝天子一朝臣,浮浮沉沉,和她父亲就成了两派人,一个降一个升,后来因为伯父的关系,几乎完全不来往了。

关于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十二岁生日前,她扑在怀里亲了亲,给他吹了好多曲子,至于后来怎么告别的,他记不清了。

也许在他心里,他们从来没告别过。

握着那五个字的薄信,穿过川流的人群,公告牌上在预告下一列去布鲁塞尔的列车,读到那个词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几个小时前,她也是一个人孤零零提着行李站在这里,看着同一块牌子,最后还是离开了。

车没有直接开回领事馆,而是到了港口,吹了吹海风。浪拍打着堤上的粗岩,冬日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冰冷。孔谦坐在岸边,手里还握着那封信,展开读了好多遍,前前后后也只有五个字。她一定有什么要和他说,又说不出来,或者,也不原再告诉他了。

是因为宛如吧?也或许,只是因为他?

远处一艘入港的舰船鸣笛靠岸,打断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被卷到海面空旷回荡的笛声里,不管驶离多远,多久,船总要靠岸。他已经漂习惯了,可她还小,以后怎么办呢?她总要有个依靠。

回到领事馆,宛如难得从文化处打电话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想了想,本来要拒绝,又答应下来。因为亦诗的出现,已经忽视了宛如的存在,昨天的晚餐到现在还是想不起讲过什么。

饭后一起步行回领馆,宛如依然挽着他的手臂,有意无意谈旅行的事。说好年假时一起去滑雪,到山里休息一阵。可现在哪也不想去,如果有假期,想回一趟布鲁塞尔。

“宛如,文化处留学组谁和大学比较熟?”两个人停在一家玻璃饰品店外,宛如在看橱窗里一条七彩的项链,听了他的话,随口说了个不熟的名字。

“怎么了?有时要托他?”

“想问他打听些事情。”昨天晚上刻意回避后,看不出宛如有什么异样,反而自己心里多了一层芥蒂。他并非刻意瞒什么,可每次提起和她有关的事,偏偏就难于出口。

“昨天那孩子来上学吗?”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停在雪茄店牌下面,宛如很认真的回身问,“我让他们帮着问,那孩子想申请什么学校?过了语言吗?”

宛如已经知道了,她笃定的语气眼神说明了一切。这样的了解,哪怕只是他视线的转移,她也能懂,毕竟在一起两年了。

“不是……再说吧……”

放开手,推了店门进去。一句话可以拜托别人的事,因为是她只想自己处理。挑选雪茄时和宛如背着站在不同的柜台前,到后来也没了买的兴致,一前一后出门走回了领馆。

他们鲜少拌嘴,更不会为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事,宛如晚上过来取伞,就在办公桌对面陪他坐了好一会儿,玩着咖啡杯里的小勺。

望着伴了自己两年的女人,孔谦心神恍惚。她真的很合适作伴侣,作妻子,也不年轻了,有过机遇,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心神归位的安定。可眼前,突然不期待这样的安定,不安已经深深埋下了,怎么也去不了根。她沏习惯的黑咖啡,变得很苦。

躁乱的心绪慢慢膨胀,拉过她的手,相视笑了笑。然而,也只是笑了笑,他们心里权衡的太多,投入的太清醒,笑,也不仅仅为了开心。

冬夜漫长,睡去还是醒来,身边有没有另一个人,他都知道自己不一样了。另一张脸,不管是哭还是笑,怎么也抹不去,到后来,就整个占据了他的思绪。他想她,从没有过的想,哪怕只是听她叫一声孔叔叔也会好过些。

孔谦和宛如还是老样子,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很忙,非常忙,到最后忙得没有一点独处见面的时间。

计划好的旅行即将成型,他突然约宛如吃饭。

“今天不忙吗?”

坐在窗边,她依然玩着杯子里的银质小勺,阳光透过云层,照到他推过来的小盒子表面,映着老店牌的名字。

等了好多年,似乎等到了,可打开盒子的一瞬,宛如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

“别误会……”

她没误会,只是他眼神平静而陌生,眼角的纹路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丝温柔。

“宛如,我要回布鲁塞尔一阵……”

听了,反而笑了,盖上盒子推回他面前,搅着杯里的咖啡,又放进一块糖。

“然后呢?”

“然后……再回来……”

车开出领事馆大门,手机在外套里响了一下,是宛如传的信息,“小心开车。”继续开车没有回复,一直到火车上才回了,也只是一个好,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下午的车人要多些,宽敞舒服的车厢里播放一部老电影,孔谦借空把几分要处理的文件看完,定好后几天的日程。车到布鲁塞尔,使馆的车已经在站外等,把行李交给司机老刘嘱咐先送回公寓,直接招手打车去皇家音乐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