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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91)+番外

巫王大为意外,顿时展眉:“他们都是何人?可在沧冥?”

季礼虎目睨向一侧,语气异常复杂:“一年前,剑北大旱,半年不雨,世子殿下曾不顾军令,带人进谷寻找水源。”

东阳侯语带尴尬,殿内一时陷入死寂。

大半夜,巫王带着东阳侯来了禁室,生生将一帮老内侍从睡梦中惊醒。

石室内的少年,已经再次陷入昏迷。两名老内侍立刻轻车熟路的提了数桶冰盐水进来,一桶接着一桶的朝着九辰兜头浇下,直到他从呛咳中醒来。九辰早已习惯,这两日,他自己都数不清一共被泼醒过多少次。

醒来之后,九辰就沉默的抱膝坐着,眼睛始终盯着地面,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冻得还是痛得。

一双青龙靴尖,渐渐出现在视线里,九辰抬头,只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隐隐有些熟悉,但混沌间,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就继续垂下眼睛,盯着地面看。

巫王皱眉,甚是无语,东阳侯则喉咙干哑,看得目瞪口呆。

那两名老内侍见状,只当世子无礼,复提了桶水照着地上的少年浇了下去。

九辰呛咳不止,大约明白是必须要清醒过来了,便摸出指间的那根金针,扎进了左肩。

这一招刺穴的方法,还是他从金乌那里学来的。

眩晕感逐渐消失,眼睛也一点点清明起来,九辰盯着那靴尖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来人是巫王,才费力挺直肩膀,偏过头,试图止住咳嗽。

巫王并无心思去计较他的失礼行为,沉声问:“剑北死人谷的地形,还记得么?”

九辰点头,咳得愈加厉害。

巫王与季礼同时舒了口气。

季礼立刻上前将手中羊皮帛摊开在地上,恭敬的递上硬朗的竹笔:“军情紧急,请殿下以最快的速度为老臣绘出死人谷的详细地形图。”

老侯爷感觉到,对面的少年身体颤了颤,双目灼灼的看着他,开口,声音虚弱干哑:“剑北出了何事?”

季礼避开他清亮目光,断然摇首,正色道:“这并非殿下该关心的事。”

巫王冷眼旁观,未置一语。

九辰握住竹笔,将所有力气都灌注在右臂上,费力画了许久,才堪堪描出一条轮廓。

冷汗一滴滴落在简上,晕湿一片,巫王视见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

九辰知道,他又犯了巫王的大忌,便搁了笔,将皮帛推给季礼,低声道:“对不起,我画不好。不如,我来口述,侯爷绘图。”

说完,伸手将笔递到了季礼面前。

季礼忙接过去,恭敬回道:“老臣遵命。”

“……双侧峭壁,百丈以下草木不生,中有裂缝,左侧五道,右侧七道,间距在十里到十五里之间,壁间共藏有大小瀑布二十一道。这些瀑布,只有右侧三道无毒,其余流下的水,都有剧毒,沾身即亡……”

“右侧哪三道无毒?”

“从西北开始,第二、五、七道。”

次日天色蒙蒙亮时,一幅精准到每一条暗缝与暗流的死人谷地形图终于绘制完成。为了布防安全,九辰特意用竹笔刺破手指,用红色标注出危险地带。

东阳侯吃了这颗定心丸,便匆匆告退,命斥候加急送往剑北大营。

巫王负手盯着地上的少年,眉峰紧皱,忽得运掌如风,推了出去。

肩头剧痛如碎骨,九辰偏过头,吐出一口血。

巫王捏着那根金针,指间运力,看着它一点点化为齑粉,方才卷袖而去。

九辰失力得靠在墙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一直不想自己在外人面前太过狼狈,可当着他敬爱的长辈的面,他最终还是狼狈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狼狈,今日,他却不想掩饰了。

他已经能感觉到,温度,正一丝一丝的从身体里抽离出去,他实在不想再维持清醒,浪费掉最后的体力。从小到大,他教给他最多的,就是如何保存体力,生存下去。

巫王回到垂文殿时,司礼官早已恭候在阶前,不待入殿,便急急禀道:“明日,风国幽兰公主的送亲仪驾将至沧冥城外。依礼,子彦公子当出城十里相迎。”

巫王环顾四周,沉声问道:“晏婴何在?”

一名小内侍跪禀:“总管去分派各宫娘娘的消暑瓜果了。”

巫王了然,有些疲累的摆摆手,吩咐那小内侍,道:“你替孤去芷芜苑宣旨罢,命公子子彦明日辰时至城外迎接风国公主仪驾。”

小内侍应了声“诺”,正欲退下,忽听巫王再次沉眉吩咐:“你先去趟章台宫,让王后主持明日问名纳吉诸事。告诉王后,这是孤的意思。”

云妃刚刚在佛堂做完功课,本欲卸妆午睡,听闻内廷总管晏婴求见,忙命人请了进来。

晏婴捧着一篮新鲜瓜果,环顾四周,挤眉笑道:“王上有些体己话,让奴才带给娘娘,这些闲杂人等在,奴才也说不出口。”

周围宫婢闻言,俱是掩唇偷笑、娇容微醺,不待云妃吩咐,便次第退了下去。

云妃手执纨扇,目无波澜,静静笑着:“晏公有话直说,何必戏耍臣妾。”

晏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道:“老奴此来,是为了见子彦公子,求娘娘通融。”

云妃吓得失色,立刻起身相扶,道:“晏公快请起,这实在折煞妾身了。彦儿此刻不在宫中,晏公若有急事,不妨先告知于我。由我转达给他,也是一样的。”

晏婴伏地,将头埋得更深,哽咽道:“老奴斗胆,想请子彦公子去救救殿下。”

“世子殿下?”云妃愈加吃惊:“究竟出了何事?”

晏婴却语气凝重:“此事干系重点,老奴必须亲自禀告子彦公子。”

云妃一双素手缓缓松开晏婴的袖口,她静默半晌,叹道:“殿下的事,自有王上王后做主。彦儿尚是待罪之身,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哪里有此等通天本事?晏公……请回罢,恕妾不便多留。”

晏婴不甘心的抬起头,眼睛浑浊:“娘娘生了副菩萨心肠,怎可见死不救?”

云妃转过身,苦笑:“晏公言重了。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妾……也是个凡人而已,又怎能挣脱世俗牵绊。”

晏婴知道,作为一个母亲,独善其身,并无过错。他忽然萌生的这一股希望,尚未开始,就已经在云妃的婉拒中破灭了。

芷芜苑内,一袭白衣,自花木阴影中悄然步出。

他掸掉袖上落花,在阁外立了片刻,复点足消匿。

荒芜的西苑,早已无人看守,烈日下,却笔直得跪着一道墨色影子。他黑裳间的血纹,在炽热的日光下,妖艳如火舌。腰间长鞭,也只松松垮垮的缠在臂上。

那角白衣映入眼帘时,影子立刻垂下头,恭敬道:“属下金乌,叩见阁主。”

说完,双手奉上蛟绳长鞭。

子彦并不说话,翻袖间,长鞭已被他卷入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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