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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88)+番外

时间久了,一帮老将也渐渐觉得这娃娃甚是有趣,寻了空隙便逗他玩耍。自己对他的偏宠,更是不输剑儿,不仅亲自指点他枪法,还让他单独创立黑云骑,建功立业,扬名剑北。

可一夜之间,这些,全部都变作了一场笑话。

五年的朝夕相处,他竟将自己瞒得这么深!

他常年驻扎在边关,虽未见过他们巫国那位小世子,却早有听闻,巫王亲手教授世子文学武功,宠之如宝,甚是骄纵。他实在想不通,当初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怎会是备受巫王宠爱的世子?

而堂堂一国世子,冒名从军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年,巫王对剑北的情报,了如指掌。每遇紧要战事,王旨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准确到达,难道,这就是他潜入军中的目的么?可他季恺之何德何能,竟值得自己的君上付出如此代价,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思及此处,季礼无端出了一身冷汗,太阳穴更是突突跳个不停。

季宣徘徊在练武场外,踟蹰着要不要近前,见老父似是身体不适,忙疾步过去扶住他。

季礼沉痛而叹:“枉我戎马一生、破敌无数,最后,竟被一个孩子耍的团团转。你说,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自己所揣度的一切答案,他都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季宣不忍看父亲虎目中流露出的伤感与失望,他知道,两日来,父亲心中的哀伤,多于愤怒。

“孩儿早就怀疑过,辰儿的身世不简单,可万万没有料到,他竟是――”胸口蓦地闷痛,那四个字,季宣也说不出口。顿了顿,他道:“也许,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季礼苦笑:“自从回到王都,他对我撒下了一个又一个弥天大谎,同王上在我面前演了一出又一出好戏,我就像只猴子一般,任人戏耍犹不自知。我甚至真信了他是为了救兄长而来,不惜一次次拿季氏满门来回护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若他真有苦衷,恐怕,也是在思量着如何快速的铲除季氏罢!”

“父亲!”季宣悚然一惊,光天化日,臣子口出此言,是大不敬。这件事,竟将向来理智果敢的父亲,打击得如此之深。

而他们都没注意到,练武场外的白袍少年,铁拳紧握、双目喷火,飞也似的离开了。

不出半刻,柔福长公主惶惶不安的奔到练武场,一改往日柔静:“父亲,宣哥,不好了!剑儿他骑了匹马,怒气冲冲的出门了!”

季氏父子脸色大变,半晌,季宣干哑着嗓子道:“他定是听到我们的谈话,闯宫去了。”

文德门外,季小将军单枪匹马,把守门将士挑得人仰马翻,负责劝架的几名内侍也被他打得满地找牙。闻讯赶来的独孤信大是头疼,若换做别人,他早命人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捉拿。可马上的白袍少年,不仅是东阳侯府的小侯爷,还是柔福长公主之子,更是声震天下的烈云骑统帅,就是借他独孤信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伤他分毫。因而,独孤信只能一边小心周旋,一边命人火速去禀报巫王。

巫王本在陪吴妃赏花,听得奏报,好整以暇问:“他为何闯宫?”

守门将士嗫喏半晌,才敢说:“季小将军扬言要见世子殿下,还――还对殿下出言不逊,不停得骂殿下忘恩负义――”说到最后,那将士的声音已细若蚊蝇。

巫王挑眉,置之一笑:“不过是小孩子间争勇斗狠,不必理会。先拦住,立刻通知东阳侯,让他将人领回去。记住,切不可伤了人。”

话音方落,另一名将士急急赶来禀告:“王上,东阳侯来了,发了大火,正要绑了小将军面君请罪!”

巫王踱着脚,揉了揉额角,计较片刻,却是唤来一名内侍:“你带着孤的口谕去禁室,告诉他们,东阳侯要见世子,任何人不得阻拦。”

说罢,他吩咐两名将士:“告诉独孤信,既然此事因世子而起,就交给世子处理罢。”

阴寒不见天日的禁室内,依旧只在石壁上挂了盏油灯。

九辰换了身干净的黑袍,安静得靠坐在墙角,怀里,躺着粽子般的阿蒙。

昨日,这头凶鹰再次冲入禁室,疯狂的拿身体去撞击石室,直至头破血流,仍不肯罢休。一帮老内侍添油加醋的将此事报给巫王,恳求巫王下令捕杀此凶物。谁知,他们这位王上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命他们将这凶鹰放进石室,陪他们的小世子一起思过。

石门缓缓打开,季礼当先步入,身后,跟着被五花大绑的季剑。

九辰转头,见到来人,黑亮空洞的眸子顿起波澜:“侯爷?阿剑?”

他怀里的阿蒙眼珠子骨碌一转,如往常般振翅飞起,煞是凶猛的去啄季剑。

季剑双目血红,死死盯着对面的黑衣少年,任由阿蒙折腾,不似往常般与这苍鹰争勇斗嘴。阿蒙大是扫兴,狠啄了几下,见季剑依旧没有反应,便悻悻飞回九辰臂上。

然后,在两个少年惊诧的眼神里,东阳侯撩袍,双膝重重一跪:“老臣,见过世子殿下。”

这一跪,如巨石般砸在心口,九辰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双腿却动不了分毫。

季剑几欲喷火,积攒的怒气终于在这一瞬崩溃,忿然低吼:“爷爷,你为何要跪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

“闭嘴!”季礼更高的吼了一声,整个石室都似颤了颤:“殿下是君,你是臣,你犯下死罪,还不跪下,祈求殿下赦免!”

季剑撇嘴,咬牙冷笑:“我季剑跪天跪地跪父母,就算粉身碎骨,也决不跪小人!”

季礼气得青筋暴起,霍然起身,一掌将季剑掀翻在地,复撩袍跪落,恭敬道:“这畜生年少无知,殿下莫要同他一般计较。今日,他忤逆犯上、擅闯宫门,对殿下出言不逊,臣特地绑了他来,请殿下治罪。”

禁室一帮老内侍被季老侯爷这气势吓得不轻,纷纷避出丈远。

九辰握拳,忽然有些痛恨眼前这所有的一切。因为一个身份,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一夕间反目成仇、形同陌路;曾经他视若长辈的人,就这样卑微的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赦免。

东阳侯却似铁了心,挺直肩膀跪着,恭敬请罪:“昔日,老臣有眼无珠,屡屡冒犯殿下,所造罪孽,万死难赎。今日,老臣也希望,能得殿下一个了断。”

九辰整日整夜的昏迷,早已虚弱不堪,全靠那些老内侍一桶桶冰盐水的刺激,才能勉强维持清醒。

他根本不想知道季礼都说了些什么。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走过去,扶起地上的老侯爷,不要让他敬之爱之的长辈再如此卑微得跪在他的面前。他的恩情,他还不起,他这一跪,重若山岳,他更受不起。

让九辰真正感到绝望与恐惧的是,他全身上下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更无法移动刑伤累累、发炎肿胀的双腿。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迈的老侯爷,跪在他面前请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挺直肩膀、打起精神,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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