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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340)+番外

最后一句,楚王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叔阳一颗心突突直跳,连他都没料到,楚王迟迟不发令,竟是存了如此心思。

正发愣,便听楚王冷哼一声:“寡人倒要看看,这一次,寡人那位好外孙,会不会为了巫启,再次自投罗网。”

叔阳喉头有些发干,心情复杂的道:“君上息怒。刚刚值夜副将来报,小殿下已然、已然回来了。”

楚王陡然睁开双目,眸光如紫电,鹰隼般盯着叔阳。过了一瞬,他紧皱了大半夜的眉头才微微松开,扶剑站起来,苍老的面上不辨喜怒,喉间却溢出丝冷笑,高声道:“把寡人的马鞭取来。”

叔阳大惊,挣扎道:“君上……”

“取来!”楚王低吼,眸光深处,却隐隐浮了层水泽。

叔阳了解楚王脾气,不敢再激怒他,忙去旁边帐壁上取了下来。

那是君王御用的马鞭,里面绞着特制的金丝,叔阳捧在手里,只觉异常沉重,还未递过去,楚王已抢了去,大步出帐了。

见楚王过来,聚拢在辕门处的楚兵立刻分列两侧,自觉的让出一条通道。手中,却齐刷刷亮起兵器,护卫楚王安危。

楚王遥遥望着站在火光中的少年,只拿余光扫了扫两侧,喝道:“都把刀剑给寡人收起来!那是寡人的外孙,不是旁人!”

“诺!”

楚兵齐刷刷收起兵器,又自觉的往两边退了一步,让出中间宽道。

楚王这才大步流星的朝辕门外走去。他分不清此刻萦绕在胸中的,究竟是愤怒还是不甘,却清楚的知道那其中没有丝毫失而复得的欢喜。

从前,他想得到的东西,都可以靠武力征服,唯独这人心,却让他控制不住。

他不甘心,眼前的少年,分明自己这个外公待他比巫启好百倍千倍,为何他还屡屡背叛自己,与西楚作对。他可以为了青岚,为了巫启以身犯险、自投罗网,却偏偏不能体会自己的一片苦心壮志。

正如,当年他那个执拗倔强的女儿,为了一个他并不大看得上眼的云国世子,宁肯以死明志,也不愿为了楚国,为了他这个父亲,维系巫楚联姻。

以至于此后十多载,神女树被毁,四方蛮夷群起作乱,楚国威信大失,他亦在满腔壮志未酬中渐渐老去。

待走到跟前,就着火光,看清那少年俊美苍白的脸庞,和那副淡漠至毫不畏避的神色,他心中便如同窝了团火,积压了十数载的怨气,此刻齐齐涌上心头,直顶的他额前青筋暴起、突突直跳。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寡人的军营当什么了?!”

鞭子破风而出,猛抽在那少年膝弯上。

九辰身体晃了晃,双拳紧攥,抽调出所有力气抵抗,没有倒下。

楚王眼眸一缩,鼻中怒哼了声,臂上开始灌注内力,更狠辣的一鞭抽在了同样的地方。

九辰支撑不住,跌落地面的一瞬,一条腿苦撑着,终是只单膝跪了下去。

楚王彻底被激怒,也顾不得什么章法,一鞭咬着一鞭,抽在那少年笔直撑着的左肩上,发泄胸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愤懑。

边抽便低吼:“你信不信,再有下次,寡人直接废了你,将你一辈子都囚在楚宫的暗牢里!”

“你心里既向着巫启,还回来做什么!倒不如直接取了寡人的项上人头,去向他邀功请赏!”

最后一字落下,那鞭子也应声断做两截。

叔阳惊痛,两侧的将士都噤若寒蝉,目不斜视,队列前所未有的肃穆整齐。

原本喧闹的楚军大营,此刻竟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余一缕呜呜的风声。

九辰双肩轻轻颤栗了一下,嘴角慢慢溢出血色。

“不错……我这些忤逆之行,倚仗的,不过是外公的疼惜。”

他撑着地面,低咳了几声,抬起头,极轻的一挑嘴角,声音干哑的如同磨砂:“我回来,一是为了将这身血脉还给西楚,让外公消气。二是……为了跟外公道别。望外公日后多加餐饭,长命百岁,勿再挂念那个伤你叛你的孽子。”

“那个孽子,很感激王上,让他这一生还有恃宠而骄的机会。”

语罢,九辰也再没力气强撑下去,只拼力擦掉嘴角乌黑的血迹,左肩一松,像奔袭了千里万里终于回到山林、回到巢穴的野狼一样,歪倒在了地上。

他高烧多日,对疼痛早已不敏感。此刻只是觉得冷,冷得如坠冰窟。

而这深秋时节覆了层严霜的大地,竟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宁。幼时,他总是缠着隐梅姑姑问,地底下那么寒那么冷,为什么人死后要入土为安。

如今,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因为大地对待每个人都是博爱公平的,无论你出身如何,无论你来自这九州上的哪个国家,无论你是坏人恶人,总有那么一抔黄土是属于你的。

楚王茫然僵立原地,半晌,才发疯般抱起地上昏死过去的少年,红着眼睛嘶吼:“军医!”

他催动内力,复大步流星的朝自己所居的王帐走去。行至半途,忽觉有什么黏湿的东西流到了袖口上,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少年的鼻孔里,不知何时,已流出两道乌黑血迹。

再行了几步,那少年的耳孔里,也有乌血流出。

“辰儿!辰儿!”

楚王胸口如遭重击,一面急切呼唤,一面加快步子。

等行到王帐门口,那少年的身体,已彻底冷了下去。

楚王愣了愣,目中已流出水泽,他手忙脚乱的把九辰搁到榻上,像个无措的孩子,转头催促叔阳:“快,快去叫军医。一定是寡人下手太重,这混小子疼昏过去了。”

叔阳怆然,不忍再看,转过头,狠狠抹了把泪。

楚王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抽出了挂在帐壁上的剑,在臂上割出一道口子。而后欣喜若狂的走回榻边,往九辰口中喂血。

可惜那少年始终紧抿着嘴角,不肯张开,楚王有些着急了,正要气急败坏的命叔阳撬开那少年的嘴巴。帐外,传来了军医惶恐的声音。

楚王大喜,忙道:“卿快进来。”

两名老军医战战兢兢的进来,未及行礼,便被楚王一手一个拎小鸡似的拎到了榻前,喝令给那位小殿下治病。

榻上的少年,七孔流血,血呈乌色。

两名老军医脑中嗡的一下,登时面如白纸,其中一人,哆嗦着伸出手,去探那少年的鼻息。

“辰儿如何?”楚王在一旁紧张的问。

那人已呆若木雕,喉结滚了几滚,都说不出一字,身体,却抖得如同筛糠。

正此时,“轰——”一道惊雷滚过夜空,顺带着劈下几道紫色闪电,帐外,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王上,回鹘岭急报!”

“急报!回鹘岭急报!”

斥候焦灼嘶哑的声音,穿透重重雨幕,传了过来。

不过一息功夫,帐外便传来勒马之声。那斥候翻身而下,急禀:“王上,大事不好!汉水水面突然暴涨,巨浪冲天,以致南岸全线决堤,从东面的回鹘岭到西面的潟湖岭,已全被大水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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