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在旅馆门口买了张报纸。
警方宣布该系列银行抢劫案告破,三名抢匪都葬身火海里。
一人自尽于抢匪藏匿的窝点大楼里。
两人在与警方枪战时,同十余名警察一同死于汽油爆炸中。
因为之前的大楼枪战及爆炸中已有多名警察失踪,加上死于防空洞内的警察烧得面目全非,所以警方放弃了辨认工作,亦难以确定死亡警察人数。
据最后的目击者称,两名抢匪进入了防空洞,因此在多方推断下,确认抢匪的尸体也混杂在警方人员中。
我笑了。
心里空空的。
我愿意被当作死者看待,这正是我希望的。
我看了报纸背面的那张名单。
是警方公布的所有死亡及失踪警员的名单。
我仔细地看了看。
DIE的名字列在很前面,仅次于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真是个优秀的警察。”我笑着称赞。
所有的死亡失踪警员都将被追认为优秀国民,并授予徽章,进行表彰。政府及警方在报纸的显眼处这样保证着。
DIE,应该满意了。
优秀国民。
我合上报纸。
揉了起来,随手扔进了开满芍药的花坛。
现在距离薰死的那天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
不知为何我觉得极其漫长。
似乎TOSHIYA始终在我的耳边呼吸着。
我还记得他坐在后座刷牙洗脸梳头发时的嬉戏。
薰也是。
他没有被算进抢匪之列,我觉得很高兴。
我笑着回旅馆找SHINYA。
开门后没有看见他。
他又去车轨那里等人了。老板娘热心地告诉我。
车轨?
我想起这里是叫做大阪的日本土地。
[……我在北面郊外的车轨那儿等你。]
[等你。]
不远,我很快跑了过去。
SHINYA的伤还没好,坐着轮椅。
“小京。”他看到了我,微笑着回过头。
“等人?”
他肯定地点点头。
“恩,我平时……只是中午来这里看看。但是我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所以我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
原来每天我去上班,SHINYA都瞒着我来这里。
“他说过他一定会来吗?”我蹲下身摸了摸被阳光晒了一天发烫的铁轨。
“他答应我的。”
SHINYA抿着嘴皱起眉头。
“他说他在背面郊外的车轨等我。”
“回去吧……他不会来的。”我的心空空的。
“我相信他会来的。”
“我相信他会来的。”
SHINYA笑容满面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的右眼刺痛着。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休息。
或许我应该抬头看看上面有什么。
[……我在北面郊外的车轨那儿等你。]
我以为可以忘记他曾经存在过的现实。
我的心在夕阳下一点一点被掏去最后的血肉神经。
[等你。]
我合拢沉重的眼睛。
薰。
TOSHIYA。
DIE。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漫长的读秒中迷失了记忆。
“小京,你在干什么?”
SHINYA坐在轮椅上纳闷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躺在铁轨上?”
“因为DIE他还没有来。”
“对啊,小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我抬头看着空洞的天空。
淡漠地流下泪来。
“如果下一班列车比他早到的话,我就替你去找他回来。”
《西北偏北?十二》over
-这是一场停止不了的长途跋涉,在寻觅到你的尸骨后,我把自己和芍药花一同埋葬在你的西北偏北侧-
事到如今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一场停止不了的长途跋涉。
穷途末路的我沿着西北偏北退回最后的起点,忘记了曾经做过些什么,爱过些什么。
《西北偏北》
《后窗》
“小懒虫,起来了。”
倦倦的花香气,发酵的细菌微粒。
从微微睁开的眼睛缝隙里,可以捕捉到TOSHIYA柔软发梢的影迹。
“薰,起来了啦!”
他凑近我的耳朵,一点点顽皮的花香气。”我回来了哦!”
我努力地牵动嘴角的神经,装饰起一层迷睡情绪的笑意。
“薰。”
“这几个月里,薰你有没有想我?”TOSHIYA在耳边轻轻地唤我。
模糊中,我凝视桌上早已停摆的岁月时钟。
我看见时钟上爬满了融化了的蓝紫色颜料。
颜料上覆了一片淡淡的漂白色。
我一心的怯懦。
我一心的深情,无处可说。
面包店。
肉松末浓厚的香气浸没了我的手指。
店前安静的茜草,闷闷地不出声。
红色的果实,黑色的果实,滚落,滚落,撒满地。
被当作是最后的凋零。
神馈赠的一场涂满色彩的梦境。
SHINYA蹲在茜草的旁边,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心脏形的轮生叶摘下来。
攥在手里。
紧紧。
“昨天我听见窗子后面有人叫我。”
轮生叶片哭泣,哀叹之后纠缠在一起。
变成一滩浅浅的绿色汁液,从SHINYA紧握的手中滑落。
“DIE在叫我的名字,不停不停地用安静的声音呼唤着……”
SHINYA的手在茜草的茎旁短短地犹豫,然后捏住长满倒生刺的茎,把茜草连根拔起。
泥土唏唏簌簌轻扣地面,暗棕色泪水的影子。
“SHINYA。”
“炉子里的面包快好了。”
我看着嫣红色的流体搀杂在绿色的汁液中,顺着SHINYA纤细的手臂游戏。
然后自由落体。
横尸在SHINYA新做的木屐旁,鲜亮的透明黄漆。
“没有客人。”他低低地呜咽,”现在没有客人。”
倒生刺,细细的爱情维系。
扎进躯体里。
永世不能忘记。
“DIE叫我的名字……”
“我对着窗子哭了好久,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茜草黄赤色的根,散落一地的暗色泥土。
圆锥形的根部,在SHINYA细长的手指上茫然徘徊着。
我戴上手套,从炉子里端出刚做好的面包。
“他说了什么?”我在面包上撒上零零散散的肉松末。
SHINYA站起来,回过身朝我走来。
一直走进柜台。
面无表情。
温柔地抓起碎碎的黄色茜草花瓣,和肉松末一起,降落在发酵的松软尸体。
“他叫我把窗打开。”
“他叫我,回头看。”
SHINYA的指甲上不知何时染了一层幽幽的红色。
红色的哑口无言,默默地渗进黄色的花瓣里。
一股迷睡的橙色倦意。
我知道那是茜草千古不变的根。
根死后就转世成红色的宽恕。
染上轮生的灵魂。
永世,不得超生。
没有客人的安静下午,客人没有脚步声地进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