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地方，去练上几回剑，就不会再记起许多难言过往。
直到看着两人踩上飞剑消失在天际，莫无衣才长舒了口气。
等过段时间，再去找师兄“切磋”一下，多输几次，给他送点灵石花花吧。
算是对今日之事、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万古长青剑上，叶令仪并不知莫无衣纷杂的情绪，神采奕奕的道：“师兄，不如我们今日就开始学剑吧？”
施寄青垂下眼睛笑了一下：“不急。许久未见了，这些年我也试过许多次，厨艺应是有所长进。就当叙叙旧，我做一条鱼给你吃吧。”
叶令仪并不知道施寄青的光辉事迹，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有所长进”跟常人理解的不太一样，因此期待地用力点头：“好啊。”
万古长青剑在逍遥山遥遥相望的一座山头落下。
叶令仪四下看过，莫名觉得熟悉。
竹林，清泉，波光粼粼之下，有鱼儿快活地跃起，鱼尾甩出的水珠散落在水面上，如闪着光的珍珠。
她眼中划过一丝怀念之色。
那时在幻境中，便是在这里，与年少时的施寄青相见。
她正恍惚间，却听见一道水声。
循声去看，便看见清泉中泛起淡淡的冰雾。
瘦削挺直的背影隐约可见，白色的袍袖沾了水缓缓漂浮在水面上，浸湿了的黑发散开，指尖散发出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芒。
那光落在水面上，如同朦胧中氤氲的梦境。
叶令仪走过去，像从前一样坐在深潭边上的那块大石头上，幻化出一根鱼竿，晃悠着腿将没有鱼饵的钩随意地抛进水里。
愿者上钩。
万古长青是传说中的灵剑，施寄青却用这灵剑来捉鱼。
分明荒唐，叶令仪见了，却不自知地挂上一抹笑容，心想万事随心，有何不好。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不觉得寂寞。
风将郁郁葱葱的竹林吹得簌簌作响，仙鹤散漫而轻盈的飞过，留下清亮悠扬的鸣声。
石桌上刻着棋盘，方寸之间厮杀，待得尘埃落定，胜负已分，还可再重来。
若是永久的停在这一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鱼儿没有咬钩，永远自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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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剑尖所向
清风徐徐, 叶令仪坐在石桌旁，看着桌上正中摆放着的黑炭，陷入了沉思。
……说黑炭, 着实是没有委屈了这条鱼。
回想起来，这鱼赶去投胎之前，似乎也曾极漂亮矫健过，要是知道自己被人烤得这般面目全非, 怕是也要在轮回路上痛心疾首，骂骂咧咧。
有幻境中的“前车之鉴”, 她这般轻易便信了施寄青口中的“有长进”，如今看来真是太过天真。
施寄青的道袍上施了术法，不染尘埃, 因此依然白衣胜雪，干干净净。
他认真看着叶令仪：“此次我特意改良了些许，酸甜苦辣咸五味均沾，你尝尝。”
叶令仪：“……”
这下厨, 倒也不必如此雨露均沾。
她闻言瞳孔微缩以示敬意，干笑了一声。艰难将嘴边的拒绝咽下，叶令仪露出感动的笑容, 被烟熏得泪眼汪汪，双手将那盘烤鱼往施寄青面前推了推：“师兄辛苦这么久，理应先尝上一口的, 我怎么好先下筷。”
施寄青摇头：“这鱼就是为你做的。下厨之人, 看到对方吃得开心，就是最好的报偿。”
叶令仪：“……”
她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 怀着壮士断腕的悲壮之气, 操起竹筷, 稳准狠挑选了一块糊得最轻的鱼肉，两眼一闭送入了口中。
只听施寄青赞道：“师妹果然懂吃，这鱼腹乃是整条鱼最嫩的一块，想必应是外焦里嫩，回味无穷。”
叶令仪感受着口中一瞬间化开的味道，悚然一惊，连忙趁味觉没完全反应过来，将口中鱼肉嚼也不嚼直接吞了下去。
施寄青见她这么快就咽下去了，愣了下好心提醒：“师妹，这鱼有刺的。没事吧？”
叶令仪迎风含泪，仰起头将眼中十来年没有过的热泪努力收回，大手一挥道：“师兄不必担心。珍馐在前，修仙之人岂会惧怕小小鱼刺，我很好。”
施寄青原本已经拿起了竹筷，闻言又将筷子放了下去，眼中带着一丝满足与欣慰：“既然师妹如此喜欢，那我便不分食了，师妹放开吃就好，不必担心不够。左右不远处就是深潭，还想吃的话，再捉一条烤来吃也没关系。”
叶令仪两眼一黑：“……多谢师兄，一条足矣。”
她无言望天，心想这贼老天给自己这般磨难，没准也是渡劫的一种。
不忍让师兄失望，叶令仪深吸一口气，拿出视死如归的气势，将那鱼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干净。
施寄青从腰间解下玉壶，撑着脑袋喝酒。
酒香极淡，并不浓烈，带着颉灵草独有的清香。
颉灵草是安神的灵植，叶令仪放下筷子抬起头，施寄青正低垂着眼睛看着她，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叶令仪拿过他手中玉壶，幻化出杯子倒入安神酒，一饮而尽。
“颉灵草忘忧。”她按照段何求记录描述，在逍遥山中寻了许多灵植辨识，其中就有颉灵草。
感受着口中蔓延的清香，叶令仪不着痕迹长舒了一口气，神色缓和的笑着道：“只需少许，夙夜不寐者可一夜安眠，心神交瘁者可舒缓精神，酒不醉人，亦不会误事。”
她又多喝了一杯，叹道：“真是极好的酒。”
余光瞥到施寄青起身，叶令仪抬眼看去，就见他笔直而立，袍袖轻挥间，竹剑已握在手中。
他脚下轻点，被风吹落的竹叶如一叶扁舟，在坠落的瞬间凝滞，剑光闪过之时，化为齑粉。
不似逍遥山上万树丛生，施寄青偏爱竹林，这一片苍翠竹林一眼看不见尽头，风吹过时沙沙作响。
叶令仪心知这是施寄青在教她剑法，目光一错不错。
万古长青剑随心而动，每位修士的剑中都含着自身意志，施寄青并不似莫无衣那般攻击如疾风骤雨，也不像纪子析那般清风化雨，更自由，更潇洒，更随心所欲。
白衣飘然，身形快到看不清，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酒入豪肠，这山林便是天下的缩影。山石错落是疆土万里，清泉溪水是沧海奔流，天做棋盘，走得是一条不回头的路。
手持利剑者，剑锋不因力量而凌厉，因出剑的理由而无坚不摧。
剑尖指向的地方，不是血流山河，而是死地后生。
剑法变幻，生生不息。
淡淡的酒香飘散在风里，叶令仪坐在石桌旁，静静看着那惊天剑意斩落在深潭之中，分明察觉不到杀戮之气，指尖却一点点攥紧，为之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