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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总跟着我(61)

安浔他爸的名字可以说人如其名。

安诠德,寓意字面上就能看得出来,爷爷奶奶希望他能拥有全部的美德,做个有文化品行端正的人。

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孩子,爷爷奶奶都是老实人,教出来的儿子也是老实人。

安诠德聪明,成绩好,没上过任何补习班,从小城市考到了大城市。

更好的学校学费贵,他念的那所给奖学金,以超过一本线许多的分数念了个不知名的二本。

平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安诠德喜欢小孩子,就考了教师资格证,去当了小学老师。

教小学生是外人听来最没“含金量”的,待遇最一般,还最累。

跟小孩儿沟通需要耐心,这年头一个不留神处理不当,还会被家长敲锣打鼓大吵大闹地找上门。

不论到底是谁的问题,最后当班主任的安诠德都要吃一顿痛骂,受处分不说,年终奖还有绩效什么的,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一年,说没就没了。

安诠德就是典型的出力不讨好,所有老师里面他最认真负责,负责的过了头了,导致比别人累得多却没换来好结果。

安浔不懂他图什么,理解他但不赞同。

安诠德这一辈子一直就没顺利过。

一帆风顺这个词跟他没什么缘分。

吃苦耐劳第一名,能力也有。但不善钻营,不会讨好校领导,跟同事也是不会特别处好关系,选先进投票大家都是关系好的互相投,没人投他。

他每个月领那点工资,还没文静雅多。

文静雅本来说不后悔认识他。

后来其实后悔了。

安诠德看中的房子,他们一起付了首付贷了款,赚的钱都交房贷了,每天紧巴着过日子,结果房子烂尾了。

不但房子住不上了,上百万的房钱打了水漂,还得每个月继续为了空气还贷款。

维权没用,进了个业主维权群,每天大家除了在群里散播负能量,诉说他们家又怎样怎样了,拿房产商没半点办法。

打官司哪有那么容易,根本没用。

一拖二拖的,还要交官司费,谁拖得起。

一辈子赚的辛苦钱就这么被永远住不上的房子带走了。

不止过去十年攒的钱,未来二十年的薪水也要这么打水漂。

文静雅接受这件事倒霉透顶的事花了好几年,被这事折磨得神经衰弱。

今天安慰自己,算了,人生不就这样。

明天又想,凭什么是她这么倒霉啊?

这还没完。

安诠德刚开始当小学班主任的时候,他一个大学的同学下海创业,拜托他帮忙做担保好能贷款。

他认为他们之间好几年兄弟情谊,那么深厚,帮一个忙而已,他肯定不会骗他的。

文静雅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不是安诠德故意隐瞒,而是在没吃过亏的安诠德看来,只是举手之劳帮了个小忙,同学事业风生水起的,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大事儿。

结果几年后,那位事业有成的老同学欠了一屁股债,悄无声息地卷款跑到国外去了。

剩下一屁股债,突然有一天就找到安诠德头上来了。

他是唯一担保人。

各种贷款突如其来,那种带点黑的混混有一天会给他们家这种老实人打电话,谁能想得到。

那是一段安浔不愿意回想的日子。

文静雅那么温柔好脾气一个人,开始每天酗酒。

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嫁给了一个人品不错的好人,怎么摊上这么多倒霉事儿。

安诠德是个王八蛋吗?

他是,他也不是。

干坏事的不是他,烂尾的房产商不是他能预料到的,老同学卷款跑了把烂摊子扔给他,他也没想到。

命就这么说不清楚,不知道怨谁,怨了也没用。

放贷的才不管什么恻隐之心冤有头债有主可怜同情这一套,不管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既然你是担保人和他的家人,哪怕法律上认为不用你来还,高利贷的认为你得还,那就会不停骚扰你,根本不管法律。

文静雅开学前一天一直问儿子缺不缺钱交饭卡班费书本费,其实是因为她在单位上需要每人交五十块钱的活动经费,但她账户里连五十块钱都没有。

同事们都催着要,文静雅也算个小领导,有职位有资历,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同事几次三番来催啊,文主任你那五十块钱怎么还没给我呀?

文静雅窘迫的想就这么逃走,她只能若无其事地说哎我有个事还没联系完,等我一会儿转给你,急什么。

她一直都是自尊心很强,很骄傲的人。

大学毕业之前,她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结婚后前几年还好,直到一堆烂账争先恐后,日子就开始像脱轨的火车,在无预期的荒野上横冲直撞,无法回头。

她太清楚连五十块都拿不出的感觉有多煎熬了,那时候坐在办公桌前,她有种错觉,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看穿了她的贫穷和自卑,看破了她平静自信外表下拼命掩饰的焦虑和崩溃。她焦急地点开各个app看还有没有额度能借贷,这几年一直借贷还贷来回倒,她的额度早就没了。

她没法问儿子借,因为儿子在上课,等看到消息也晚了,来不及解她燃眉之急。她开始咬大拇指的指甲,最后还是向父母低了头,小心翼翼地问爸能不能借她五十块钱。

这样开口有多伤她的自尊心,没人能想象到。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想过为了逃避这五十块钱去死。

她的骄傲是她的脊骨,不紧紧抓住这一点骄傲,她就再也无法坦然的站立了。

她不想让儿子也体会这种无措和痛苦。

安浔跟他妈说自己去食堂吃饭,他说自己打工的钱留了一些自用,平常吃的比在家里好。

两个人互相欺瞒。

都是骗子。

他在学校每天中午就啃三块五一个的面包,红豆豆沙椰蓉轮换着来。为了省钱。他根本也没有办过食堂的饭卡。

接到安诠德救人出意外的消息那天,是安浔期中考试前一天。

上着课呢,班主任敲门叫他出去。

安浔看见班主任的表情有点古怪,欲言又止开不了口,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他先问的,问老师找他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安浔眼神有些泛空,他望着不远处桥上的栏杆发呆,半天没吭声。

半晌,他稍显迟缓地低头,看到了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

安浔偏头看着牵住他的闫贺安。

“……”

他动了动,没使劲。

没抽出来。

他什么也没想,垂着眼看了一会儿,一点点回握住了。

挺新奇的。

安浔想。

他好像没那么想死了。

闫贺安握住他手的时候,他看到了闫贺安看他的眼神。

没谈过恋爱的安浔对上那个眼神后,他想。

现在不一样了。

有人爱我。

“他这辈子其实没干过一件坏事。乱扔垃圾这种他也没干过。没恶劣的毛病,老实本分,对任何人都很真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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