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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60)

“哪有哪有!”瑟瑟用力在他怀里向下顿一顿:“瞧,我现在比你走的时候重多了,刚刚我还压断了一根树枝呢……”

瑟瑟飞快掩住嘴,可已经来不及了,秦韧之的浓眉已经皱起,盯着她沉声问:“压断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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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韧之带回来的包袱里,除了几样南边的希巧玩具外,全是沿途打听来的各种偏方,一捆捆一扎扎推了小半坑。瑟瑟一见就拉长了脸,手里攥着只刚拿到手的香盒,扭头急着想溜走。

“跑快点,把德勒克世子请来,我也给他备的礼。”秦韧之见惯了瑟瑟的技俩,笑着在她迈出门槛前说道。

瑟瑟跺着脚转回来:“我不管,我不要吃这些劳什子。别人家的格格哪里有这许多药要吃的?我偏不吃!”

秦韧之心里有一阵酸楚,他走到瑟瑟身边,抓起她的辫子轻轻挲弄:“好个傻格格,上回是谁说的,羡慕别的格格又可以骑马,又可以跟着皇上出巡,还催着我出去找些灵丹妙药来治病,怎么现在又说这些话?”

“哪里是什么灵丹妙药?”瑟瑟撅起嘴:“你这么多年哪次不带一大车的药回来,吃了还不是白吃?德勒克都说我就算搽了再多香粉也没用,身上全是药味儿!”

秦韧之哑然,牵强一笑,胡乱说着瑟瑟爱听的话来安抚她,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苦苦努力了十年,延遍天下医,吃尽世间药,还是没办法根治瑟瑟的痼疾。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天晚上做梦的时候,智海大师当年的话就一遍遍在他脑中回响。

“先天不足,药石罔替,算来不过十年阳寿。”

十年,一眨眼就过去的十年,就是瑟瑟能活在世上的全部时间么?那个他从襁褓中就抱起的小丫头,生命里只剩这最后一个春天了么?

不!不会的!

秦韧之眼中潮热,把瑟瑟抱了起来,紧紧贴住她冰冷的脸:“听话,瑟瑟!你只要乖乖把这些药都吃了,韧之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瑟瑟睁大眼睛,挑高眉毛,细瘦柔软的一双手握紧秦韧之的肩头。

“真的,真的!”秦韧之用力向她点头。

“那好,我吃药,我把这些药全吃了!”瑟瑟突然红了脸,趴回秦韧之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过你要答应我……,”她侧脸偷偷看了秦韧之一眼,声音越说越低,语气却越说越坚定:“……在我十六岁之前,不准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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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是和亲王府每年最压抑的一天。

王爷例必一个人独坐在小书房里,不准任何人打扰。大格格也要换上素服,由奶妈和丫头陪着在房里焚香静祷。福晋、侧福晋、庶福晋等人在这一天里,也都各自在房里,轻易不出来露面。在府里侍候久了的老人儿都知道在这天安份守已,不敢闹出乱子来,只有一些初来乍到,不知深浅的人会偷偷嚼舌根。

“听说,大格格并不是福晋的亲生,是三四岁的时候从外头抱回来的!”

“不会吧,玉牒上不都记了格格的生母是谁了吗?再说,连皇上都认了咱们大格格为义女,这还假得了?”

“那谁知道?说不定……”言者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低声说道:“说不定,这大格格不是个义公主,而是个真公主呢!”

“就是真公主又怎么样?依我说也是个苦命人,从小到大哪天断过药?那小身板儿,一阵风能吹出十里地去,还不知道能活几天,说不定……”

齐心跟在德勒克的身后,看看脸色铁青的世子,又看看伏在脚下磕头求饶的两个仆妇,叹口气对跟在身后的侍卫说:“拖出去,杖毙。”

德勒克犹自气得全身发抖。

该死的,我管她能活几天?那个讨人厌的小犟鬼,活在世上最大的爱好,就是让自己生气。看她的丑模样,又黄又瘦,身上的肉还没一只麻雀多,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女红不会写字不会骑马不会打扮,唯一擅长的就是吃药,一碗热腾腾苦兮兮黑乎乎的药,一口就能仰干。

这样的臭丫头,要死就早点死吧,别留在世上碍眼了!

德勒克握紧拳,突然折身向后院跑去,跟着的齐心看见他停在了大格格的小院外,便远远站定脚步,带着气喘吁吁的几个下人悄悄走开。

铁拳砸开紧闭的门扉,德勒克二话不说冲进瑟瑟的闺房,扳住她的肩膊便是一通猛吼:“再让我知道你偷偷把药倒掉,再让我知道你不肯吃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算是唱的哪一出?瑟瑟有些生气,拨了几拨没挣开德勒克的手,她索性低侧下头往他的小臂上便咬。听凭她怎么用力,德勒克就是不松手,她直咬得嘴里有了腥意才松开口,看见两道深红的牙印。

“你个蒙古疯子,快放开我!”瑟瑟有些害怕地也叫起来,捶打着德勒克。德勒克没去抓她的手,他阻止她捶打的方法是把她拥进了怀里,年轻稚嫩的胸怀里第一次拥住了自己的誓言。

“你蒙古大夫看多了,头脑有毛病是不是?我不吃药关你什么事?你快给我滚开!”

“你脑子给马踢坏了?听见我说的话了么!快!松!手!”

“疯子!再不松手,我叫之韧哥哥揍扁你!”

“你给我听好了,爱新觉罗和婉!”德勒克咬着牙,在瑟瑟耳边磨挫:“我博尔吉济特德勒克对天发誓,这一辈子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娶你做福晋,你要是敢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等你病死,我先就宰了你!听明白了吗!”

这番话听呆了忘记挣扎的瑟瑟,也听呆了赶来站在门口的乌札库氏。

当天下午,乌札库氏赶进了坤宁宫,对着皇后富察氏说出了自己的主意:“瑟瑟眼见着不好,依臣妾愚见,不如办件喜事,冲一冲……”

璘沁郡王自然心不甘情不愿,自己好好儿的一个儿子,为什么要娶那样一个病痨?就算她贵为皇上的义女,可也不能害了儿子的终身。他正苦思冥想该找个什么借口回绝了皇后,德勒克听说了这个消息,跪在了父亲的面前。

“求阿玛允了儿子跟瑟瑟的亲事,儿子感恩不尽!”

“傻儿子!”璘沁郡王心里不忍,扶起了跟个头快赶上自己的儿子,用力在他肩上一拍:“为父的知道你跟瑟瑟从小一块儿长大,可……可她那样,就不是个长命的面相,就算现在订了亲,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跟你成亲的那一天,你若……”

“阿玛!”德勒克高声喝止父亲,一脸沉黯:“阿玛,别这么说瑟瑟。她……她会活得好好儿的,等着我来娶她!”

“德勒克,你别犯傻!这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你犯不着……”

“我只要她!”德勒克顿一顿,眼里泛出柔光:“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她长大。就算真的福薄等不到那一天,我也算没白活今生,更不后悔。阿玛!”他抬起火般炽热的双眼:“可我只愿意今生,不愿意不悔,所以瑟瑟一定会好的,她一定不会辜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