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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28)

弘昼一把就扯落那朵白花往身后一丢:“去他妈的孝!耿星河,我说过,欠我的终须还清!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一年,你算算还欠爷多少日子吧!”

她身上的馨香,几乎让他窒息。他放任自己深深埋进去,只有在他的怀里,世界才不是荒凉一片,他才不是一无所有。他嘶吼着,却又在凝神谛听。恣意吞噬与呻吟,两个人一同在惊涛骇浪中翻滚。

星河毕竟禁不起这样狂暴的激情,她很快就哭着在他怀里睡沉了。弘昼手臂牢牢揽住她,俯身半压着象以前那样枕在她的肩臂处。她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翻动呓语,时不时地哭出两声来。

也许是被压着睡得不舒服吧。弘昼左肘撑在床面上抬起上身,右手轻轻拭去了她又流出来的几滴泪。手指滑过她唇边的时候,他在那里流连了一会儿。

这双唇,是我的!

这个人,也是我的!

他咬紧牙关,胸臆间的怒火烧满了每一个罅隙。

星河在这个时候偏了偏头,向着他怀抱的方向蹭了蹭,她喉间逸出一个啜泣,极低却是极清晰地唤出一个名字。

“司夜……”

微心笃托

五贝子府的小格格没了。只差十几天就到她的周岁生日,可她究竟还是没能捱到那一天。除了那个被贝子爷不待见的可怜侍妾亲娘之外,阖府上下就数嫡福晋乌札库氏哭得最伤心。弘历的福晋富察氏一连几天都抽空儿过来陪着伤心欲绝的乌札库氏,反倒是五爷连面儿也没在她们跟前露一露。

春节前宫里封了印,一年到头总算是可以歇息几天,乌札库氏忙完了小格格的丧仪,又要忙着准备过年。可弘昼却突然开始忙了起来,每天天一亮就进宫,不忙到天黑是不会回府的。乌札库氏虽然忙碌,可也暗暗留了心,差人打听了两次,知道爷在外头似乎置了一所宅子,宅子里头养了位貌美的江南汉人姑娘。

弘昼自那夜后就没来过小院,他甚至把韧之还给了星河。

韧之胖了一小圈,小兰却瘦了一大圈,看到姑娘的时候,她哭得不能自己,星河很是安慰了一通才止住她的泪水。年三十到了,星河给韧之和小兰换上新买的衣服,自己也强打着精神装出笑脸来抱着小韧之在廊下玩一只兔儿爷。

厨娘在准备姑娘过年的祭礼,对星河要将祭礼分成两份的要求有些不解,可星河笑着没做什么解释,只是让厨娘备了两套香案纸烛,各自列在正堂上。天擦黑的时候点起灯笼,星河先祭拜了自己的母亲和义父,随后抱着小韧之跪在了第二张香案前。

案上只有一对白烛和几样果品,星河怀里的小韧之已经会说一些话,他支支吾吾地指着案上一只面桃要吃,星河按住他的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个可怜的孩子,所有的亲人除了冤死之外,就是被远远流放到了宁古塔,这一辈子也许都没有重逢的机会。他现在这样无知的幸福,是多少人用性命换来的?星河想着,搂着韧之流下了眼泪,厨娘等下人只当她想起早逝的亡夫,也都跟着落泪。这么美貌的姑娘,命却太苦。

然后是放鞭炮,然后是年夜饭。然后就是一个人等待新年的到来。小兰早熬不住带着韧之回房睡觉了,星河谴散了辛苦一年的下人们,独自坐在灯下守夜。

他此刻是在哪里?在宫中,还是在自己的府第?

又是一年过去,时间过得可真快!从他和她初相遇时候起,连头带尾算起来,也是第五个年头了。她记得还很清楚,第一次见面,是在苏州的观前街,那么拥挤的街道上,周围是噪杂不堪的喊叫声,她头昏脑胀地被人从车上搀下来,一手扶着下人,一手搭在车桥上。

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呲着白牙,笑得没心没肺。她当时以为不过是一面之缘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转头一看,才发现那个笑容,竟然在心底里印下了如此之深的痕迹。

七月里他的那个笑容,在这个冬夜里,象是日薄崦嵫前的最后一缕阳光,渐次温暖她的身和心。

窗棂上咯噔一声,惊醒了她的沉思。小院里的下人侍候得非常尽心,大冬天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星河只穿了件薄薄的棉袄,仍是烘得两腮发烫。她喝了两口茶,走到门边半推开门,迎向吹进来的凉风。

今夜月色好。弘昼骂走了要跟着同来的齐心,一个人站在府里花园中的小亭子中。

这个年过得……他怎么看不出来府里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有多敷衍?三年来他确实也有些放浪,够得着的、够不着的侍妾丫头收了一大堆,现在想想,只为了一时之气,就东拉西扯上这一大帮子人,是不是也有些不应该?

可是人活着只有一世,只有一次机会。

也只有一个耿星河。

他不知道缘份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如急湍怒瀑一样的轮回里,他怎么就抓住了她的手。他只知道,仿佛是孤屿般守候漂流了生生世世后,突然与她邂逅,所有的未竟之愿,所有的待偿之恩,在她面前善终。

耿星河!

你休想!

休想!

弘昼恨恨地一掌拍在亭柱上。

后头有脚步声,弘昼怒回头:“不是说了不准人来,谁这么大胆子!”

乌札库氏肘上搭了件他的大氅,亭亭地站在台阶下头看着他:“爷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弘昼哼也不哼一声就转回了头。乌札库氏不以为然,依旧走进了亭子里,打开大氅,稳稳地披上他的肩头:“天冷,爷还是回屋去守岁吧!”

他有心闪一闪肩让那件大氅落在地下,可不知怎么地,心里一软,没有挪动,任乌札库氏转到身前给他系好了系带。

她从来没有到过离他这么近的距离,他的鼻息已经喷在了她的脸上。乌札库氏没敢看弘昼的脸,她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双手和大氅前柔软的系带上。

弘昼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仔细看乌札库氏。只是她全身觳觫的样子,让他心里也有些不忍起来。成亲已经三年了吧,他还从来没喊过她的名字。

“倩,倩莲……”

乌札库氏手一抖,刚系好的活结又给自己拉脱,她咬着唇重又系好,退开一步,恭顺地站在弘昼的跟前:“五爷。”

她警惕的样子让弘昼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摇摇头:“怎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爷,臣妾……臣妾……”

“好了!”弘昼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回去吧,外头冷。”

“爷……爷一个人。臣妾……陪着爷站一会儿吧。”

站就站呗!弘昼也不理她,自顾自站着想心事,过了很长时间,才又看过去,乌札库氏已经冻得微微发抖,可还坚持着没有回房。

瞧不出来这个小脾气还挺倔的!

弘昼看看她,突然问道:“嫁给我,怨不怨?”

乌札库氏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弘昼呵呵一笑:“谁都知道我五贝子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就这狗熊脾气,咱们成亲也有三年了,你实话告诉我,怨没怨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