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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两朝皇后(9)

陆舒意略一皱眉,反对道:“不行,烟花之地,我们怎能随便去呢?”

西宁怀诗拉住陆舒意的衣袖,撒娇道:“嫂嫂,我们女扮男装,又有谁会知道呢?”

陆舒意略有着急,黛眉紧蹙,赶忙阻止道:“你以为每个人都看不出来吗?若父亲知道了,定要责罚的!”

“爹忙着呢,哥哥也出门了,今晚肯定很晚才回府,哪有闲工夫理我们?好啦,嫂嫂,一起去吧,这京师的繁华与风流,嫂嫂该见识一下!”西宁怀诗见陆舒意仍不松口,撇了脸,脸上拢起不屑的神情,高俏地朝我道,“嫂嫂不去,我们俩去,哼!”

西宁怀宇也出门了?怎么他们一个个地忙碌?

既然是西宁怀诗的提议,我何不推动一把呢?新婚妻子流连烟花之地,流传出去,不是败坏门风、有失妇德吗?再者,我,只不过是助力一把罢了!

我软声劝慰道:“晚一些我们就回来,他们不会知道的。我这就拿一身锦袍给姐姐换上。”

三人收拾好衣冠,做贼似的从后门溜出来,来到洛都最繁华的烟花之地——东华大街。

东华大街,浮华温柔,富贵风月,绫绕绢制的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于秦楼楚馆之上,照亮了恩客的脸膛与花娘的笑影,仿佛一场盛大的迷雾、流淌于半空中,流香秾腻,让人心笙摇荡。

欢声笑语不绝如缕,直灌耳际,甜美的嗓音软软的、甜甜的、腻腻的,嗲得我心里发毛,情不自禁地打颤。

来往不绝的恩客们依旧笑拥春风,浑然不觉天朝霸业之将倾,家国天下之危乱。百姓如此,高官如何?守军、将士又如何?

洛都一掷千金的首选烟花之地,便是荭雪楼。荭雪楼的花魁、花媚儿,自一年前登台献艺,色冠洛都,才满京华,最绝者,便是那清丽的歌喉与曼妙的舞姿。

花媚儿登台献艺,入场金五百两白银,欲与之共度良宵,起价千两黄金,无上限。身价如此之高,趋之若鹜者,仍是不计其数。

眼尖的龟奴见我们站在大门前,立时哈腰上前,热情地把我们请进大堂。

扔下一千五百两白银,老鸨将我们带往碧波轩。

左绕右绕的,一个院门又一个院门,越往里面走,穿透而来的丝竹清音愈加清晰,走进一道院门,豁然开朗。惟见一片宽敞的庭院,繁花摇曳,碧树幽然,凉风扫过,绿意拂动,有如碧波万顷,甚为壮观。

在这花海幽树之中,次序排开纹绣红绸铺面的圆桌,三三两两的坐满了华服锦袍的恩客,濛濛月色,暖暖春风,闻香浅酌,倾听那淙淙流淌而过的琴音。

恩客们凝神注目的,乃前方一座亭阁。

一汪碧水粼粼冉动,一座亭阁孤峭地屹立在碧水之上,乳白色的纱幔流垂在地,随风轻扬,撩人心怀。

烟花慢 倾 杯(8)

一个白衣胜雪的人儿,端然坐于古琴之前,纤白手指律律拂动,轻挑慢拢,流泻出清脆之音。

西宁怀诗碰碰我,轻声道:“亭中此人正是花媚儿。”

远远望去,粉颜冷瑟,丽眸飘离,似乎专注于琴弦之上,又似乎神游于凡尘之外。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琴音飘渺,仿若山泉叮咚,柔婉、润扬的唱音,一如天籁之声,从亭阁缓缓流曳而出;犹如溪水潺潺流过,焦灼的情绪、立时清凉。

“孤篇盖全唐,此乃张若虚之《春江花月夜》①。”陆舒意坐我边上,幽幽说道,洋溢着春光笑影。

西宁怀诗取笑道:“听闻嫂嫂乃扬州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果然名不虚传哦!怪不得哥哥急着娶嫂嫂进门!”

刹那,气息凝滞,我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么?真是这样么?西宁怀宇,竟然急着娶妻?却不是想着要娶我,而是才华横溢的陆舒意!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指还来。

陆舒意笑看着我,眸中微有异光,眉目之间蕴有一股清爽之气:“怀诗尽是瞎说,阿漫别听了去。”她稍稍凝眉,沉吟道,“此诗本是清新婉转,如此唱来,犹如置身于荒郊野外,抑或郊外溪流,自然清丽,空澄明澈,却不知为何,仿佛露水深重,花落凄迷,清幽之中另有一种落寞之感,孤郁之情。”

是的,落寞,孤郁,她怎会明白呢?她拥有了我最想拥有的,我失去了我的至爱……那种绞痛,她怎会明白?

一个俏丫环捧着砚墨、素笺走过来,柔声道:“公子,我家姑娘已备好纸笔,可否留下字墨?”

陆舒意凝眉,问道:“字墨?写什么?”

“我家小姐道,公子能坐下来聆听音律,必是不凡之人,可留下只言片语,不过,公子随意,不便勉强。”

西宁怀诗笑着赞赏道:“哦,如此甚好!”她朝陆舒意猛眨眼睛,窃笑道,“大哥,花姑娘如此盛情,你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番期盼呢哦!”

陆舒意瞪了她一眼,清眸中盛满犹豫之色,朝我问道:“这……合适吗?可以吗?”

她写不写,与我无关,然而,我终究不愿浪费了她的才情,于是点头道:“当然可以,陆大哥无需担心!”

我们同意了,陆舒意便不再有所顾虑,铺展素笺于圆桌之上,略一沉思,便从容挥毫下笔;她的侧脸很美,美睫翩动,仿佛黑色的蝴蝶扑翅于一潭幽幽的碧水之上,翩然起舞。

此时,琴音流淌,歌声依旧……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歌声停歇,琴音袅袅,随之而起的,是阵阵响亮的掌声与尖叫。花媚儿清浅一笑,柔弱的身姿款款欠身,提起裙裾,细步离开了亭阁,消失于远处昏黄的尽头。

我侧首观看,陆舒意的笔法完全不似闺阁女子的柔秀之风,而是灵逸飞拔,风骨俊朗……

我当然清楚,陆姐姐写得两手好字,一种是女子的端秀,一种是男子的峻挺,真不知她是如何练就两种笔法的。

西宁怀诗随着笔墨的落定起伏,念念有词……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②。

写毕,陆舒意搁笔,拿起素笺交给丫环。丫环收拾完毕,笑道:“请公子等候佳音,接下来的节目是敦煌歌舞《梨散》,请慢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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