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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两朝皇后(20)

呵,唐抒阳!一阵眩晕侵袭而来,仿佛强烈的旋风、卷走了我所有的知觉,眼底慢慢地由灰转暗……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最后的一刹那,是他惶急的修俊容颜,暗沉如海……

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唐抒阳的寝居,想是唐抒阳把我带到荭雪楼了吧,呵,与荭雪楼颇有缘份呢!

屋外传来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声量很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不一会儿,屋外寂然无声,似乎其中一人走了。

紧接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床榻;我转脸看去,唐抒阳健昂的身影笼罩下来,关切道:“你醒了,觉得如何?”

想必与他谈话之人,是大夫吧!我问道:“大夫怎么说?”

烟花慢 破阵子(6)

他严肃问道:“昨日你淋雨了?”他专注地凝望着我,目光暖暖地拂在我的脸上,“大夫说你连日来忧心过度,昨日淋雨感染风寒,方才那场动乱,你体力不支、以致昏厥过去。”

我挣扎着坐起来,掀开衾被,意欲下床。

他连忙按住我的肩膀,微怒道:“不要动,好好躺着。”

他让我靠在引枕上,抓起衾被盖在我身上。有点熟悉、强烈、属于他的独特气息笼罩在我的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网,把我围困,严严实实。

心口的气息渐渐急促,只怕脸上已是羞红如樱桃,慌忙低垂了螓首,不敢看他。

唐抒阳坐在床沿,握住我的左手,脸颊冷硬地抽着,眉峰如刀裁,生硬地蹙着:“待会儿你喝过药,我送你回府。”

他掌心的温热暖和了我手上的凉意,忽然想起午时要启程回扬,便迎上他略有愠意的眼神:“我有要事在身,必须赶回去。”

他质问道:“何事如此重要?”

我缓慢而坚定道:“我要回扬州,现在要去找一个车夫。”

“胡闹!”他斥责道,眸中涌动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气,幽暗得深不见底,“这个时候,洛都是最安全的;千里遥遥,道上都是歹徒、劫匪,你一个女子,孤身上路,万一遇上了,你该如何?”

我生气地叫道:“我不管,我要回家。若真遇上了,那也是我的命数,怨不得旁人。”

唐抒阳敛紧脸颊,目光迫人:“不行,你不能单独上路。”

他是我何人?为何管我?顿时,心头燃起一簇火苗,我直起身子,凛然望他,怒道:“你无需多管闲事,是福是祸,都是我自个儿的事。”

“你——”他生生地咽下脱口而出的话,缓和了神色,目光轻柔如薄纱透绫,像是哄小孩一般,“听话,乖乖地待在扬州,嗯……过几日我护送你一程,可好?”

不知他为何转换神色如此神速,更不知他为何温柔地哄我,我只知道,谁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我生硬地摇头拒绝,愤而掀开衾被起身,双脚着地,却被他抓住手臂,无法动弹,只得回转身子,仰脸直视他,冷冷道:“放手!我一定要回扬州。”

他变本加厉,厚实的双掌扣住我细弱的双肩,深深浅浅地迫视着我:“你这女人,怎么如此任性!晚几日回去有何要紧,你非要今日吗?”他暗黑的脸上扬起狡诈的笑纹,似笑非笑道,“方才我救了你,既然唐某碰上了,定会管到底,绝不会让你只身犯险。”

呵,管到底!这混蛋,凭什么管到底?凭什么……不管他是好意,或是别有企图,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抬起双手,掰开他的双掌,却又被他钳住手臂,那绵绵不绝的强劲力道,我自是半分挣脱不得,一时气急,激烈地扭动着身子,企图挣脱他的钳制,喃喃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或许,我激动的挣扎惹恼了他,他一手扣住我两只手腕、反剪在身后,一手揽着我的肩,把我紧紧地拥在胸怀。

烟花慢 破阵子(7)

我更是挣脱不得,身上仅存的力气耗费殆尽,徒劳之余,所有的委屈与悲伤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将我淹没,喉中苦涩无比,眉宇酸胀难当,瞬间流泻出一连串的泪珠,滴落在他月白锦袍上……

伏在他的肩口,我伤心欲绝地啜泣着:“我要回家……来不及了,今儿我就要回家……我要见娘亲……娘亲病重……如果不能见娘亲最后一面,教我如何安心?”

他松开我的两只手腕,转而勾着我的腰肢,一手轻摩挲着我后颈的乌发,轻轻一叹:“好,好,我不阻止你……我帮你找一个车夫。”

他温热的怀抱、沉稳的胸口,仿佛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逐渐稳定了我激动的情绪。

心中顿然一跳,他是唐抒阳、是流连烟花的京师巨富,怎可与他如此亲近呢?而且,我已经答应过绛雪……往后再不能这样,定要与他保持远远的距离。

他放开我,以一方纯白锦帕擦试着我泪雨泠泠的脸庞,唇角微牵:“真是你一人回扬州?还有谁吗?”

透过泪雾,我看见他的刀削挺眉似蹙非蹙,目光温润。我抽噎道:“西宁怀宇的夫人陆姐姐与我一起回扬州。”

于是,唐抒阳为我备了一辆马车,找了一个车夫,送我们出城。

陆舒意躺在里侧,昏迷不醒,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凌枫不哭不闹,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不过问我们为何离开洛都,将去向哪里。

心中感慨,只不过十岁,却这般聪慧。离开父皇母妃,遭遇亡国之痛,他如何不难过?然而,他稚嫩的脸上只有如水的平静,惟有眉峰凝结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愁绪。

我握紧了他微凉的手,从今往后,凌枫的依靠只有我,与我的家族。

马车行出洛都的南门永定门,随着一声喝止的声响,慢慢地停在街边上。我掀开车帘,眼见唐抒阳已然站在街道上,亦跳下马车,客套地行了一礼,婉言道:“多谢唐公子相助,端木情无以为报,只盼来日唐公子来到扬州,定会好好招待。”

“端木小姐见外了!”唐抒阳轻笑着,俊眸飞扬,“唐某一定牢记这句话,届时端木小姐不要不睬我就好。”

这个时候,他还能若无其事地玩笑,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压下思虑,我笑道:“时候不早了,唐公子早些回城。”

他飞扬的神采倏然凋落,定定地看着我,眸中涌现出深浅不一的离情别绪,眉峰暗结:“此去扬州,千里迢迢,一切……保重!我这就回城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沉稳地越过我、朝着城门走去,目不斜视,步履轻重有度……略略转身,我看见他轩昂的背影莫名地有些坚硬……

嘉元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午后,阳光晴灿,我第二次离开洛都。望着巍峨的永定门,泪水缓缓地漫过眼眶,顺流而下,溅落在地。

别了,洛都,你的风云变幻、繁华落幕与我无关,只愿你的盛世与悲凉能够祸福相依……

别了,姑奶奶,姑姑;别了,西宁怀宇;别了,唐抒阳,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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