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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姬(出书版)(5)

“王上并无不思朝政,只是未曾料到秦赵楚三国会联合起来攻吴。”我平和道。

吴王捏住我的下颌,“饶是如此,寡人也是亡国之君,寡人如何对得起我吴列祖列宗?”

他激动得手上加劲,疼得我龇牙咧嘴。

“怎么?很痛吗?求寡人啊。”他邪恶道,更加用力。

“王上要杀我,请趁早,否则再过不久,秦将就会赶到大殿,那时王上要动手,就不容易了。”我激将道,想以此缓解他对我的仇恨。

吴王鬼魅般地笑,手指在我的脸颊上缓缓地揉搓,“寡人还要好好地折磨你,你想死,没这么容易。”

灵机一动,我问道:“王上不想知道王后现下如何吗?”

他道:“王后为免被敌军侮辱,饮鸩身亡,如此贞烈,死得好!死得好!”

对发妻之死如此无动于衷,如此夫君,是终生所托吗?

昏黄的烛影在他的脸上跳动,使得他的戾气更盛。

城破,斩杀来使,联军攻入王宫,他已知身陷绝境,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有绝望,而能够发泄仇恨的对象只有我,因为,除我之外,再没有比他更软弱的人。此时此刻的吴王,满身戾气,阴郁愤懑,却苦于无处发泄,逮到我,理所当然使劲地折磨我。

三国联军为什么还没有赶到大殿?秦将不想早点儿找到我和皓儿吗?楚诺怎样了?被卫队围攻,是否突围?还有赵国王子赵昌,现下何处?

心中转了数念,我不能再等下去,假若秦王根本没有带我回去的意思,秦将就会弃我和皓儿于不顾,那么,我和皓儿性命堪忧。

第二章 吴灭

我忽然道:“王上真的舍不得我?”

闻言,吴王一怔,“舍不得又如何?莫非你愿意同寡人一道命赴黄泉?”

“既然王上仍安然无恙,可立即乔装出逃。”

“出逃?你以为出逃是那么容易的吗?你以为寡人是贪生怕死之辈吗?”吴王怒喝,拽着我的衣襟,“寡人要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手指扣着一枚银针,迅速地刺向他的颈项,我嗓音冰寒,“只要王上动一动,我就刺下去,此穴是要穴,一针下去,王上将命归黄泉。”

吴王心惊胆战,浑身僵立,目光闪烁变幻,不敢置信我会拼命一搏。

看押皓儿的两名侍臣惊骇地奔过来,“放肆!快放开王上。”

我喊道:“皓儿,快跑!”

皓儿跑了几步,又折回身子,“孩儿不能丢下母亲。”

我紧紧地扣着吴王,焦急地吩咐道:“快去找楚叔叔,或者去找秦国将军。”

皓儿犹豫再三,终是咬着牙奔出大殿,去寻找救兵。我登时一松,却不防吴王一掌掴过来,重重的一掌,打得我跌坐在地,嘴中泛起一股腥甜,有血溢出嘴角。

“贱人!”吴王勃然大怒,眼中戾气腾腾,“寡人竟然不知你还有此等胆色,还有此等手段。”

“王上不知的,多了去。”我吐出口中的血水,斜眼瞪他。

“哦?还有什么寡人不知道的,尽管说来。” 他蹲下来,再次捏住我的下巴,“说!”

我冷嗤一声,“王上还有时辰听我说吗?也行,既然王上有此雅兴,我便说给王上听。”

戾气翻腾,他的神色愈显冷酷,我不想再激怒他,慢慢道:“此针是诊治疗伤所用的银针,可救人性命,也可置人于死地。”

他似要噬人,将我整个儿吞下去,“你会施针?懂得医理?”

我不置可否,他忽然想起什么,“这些年,为何你……”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懂得医理,自然可以用医理害人,甚至完全可以逃出质子府、逃出建业,可是我乖乖地留在吴国,承受他所给的屈辱和天下人的冷嘲热讽,为什么?或许我和皓儿能够逃离吴地,可是,吴王会派人搜捕,秦国也会派人寻找,无论逃到北地还是西南,皓儿都要跟着我颠沛流离。

第7节:吴灭(2)

我不想让皓儿受苦,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让他小小年纪居无定所、三餐不饱。

我坦诚相告,吴王颇为理解,我又道:“王上,医理不似剑术可以保命,我只想让皓儿平安长大,如此而已。”

吴王神色怔然,大有怜惜之意,“其实,你也很可怜。”

“谢王上。”

“寐兮,这么多年来,寡人待你虽无夫妻之情,但也有恩情。在你心中,寡人待你好,还是秦王待你好?”

真真可笑,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也能问得出口。

我心中冷笑,面上若无其事,“十二年了,秦王的面目,早已模糊,然,王上所给予的屈辱,我永生难忘。”

他扶起我,死灰般的眼睛透出一股骇人的狠戾,“既然如此,你便随寡人一同奔赴黄泉。”

我恶心得想呕,正筹谋如何摆脱这个神志混沌的亡国之君,忽闻利箭飞射疾行的声响,吴王也感觉到杀气逼近,转头看去,利箭呼啸而至,刺入他的右臂。

我趁机逃脱他的掌控,奔向大殿门口,却是一愣,继而欢欣雀跃。

大殿门槛处,赫然站立着秦国功勋卓着的大将军蒙天羽,他的身后,是秦国骁勇的将士。

皓儿,站在蒙天羽身旁,冲着我笑。

建业城陷落那夜,三国联军驻守王宫,掳获王室二十余人、朝臣十余人。

蒙天羽对皓儿甚为尊敬,对我也是持礼有度。血洗王宫之后,已是子时时分,他安排将士一百护我母子周全。那一夜,我在质子府安然沉睡,翌日日上三竿才起身。

这是十二年来最舒心、最放松的一夜。

护卫首领来禀,以吴王为首的王室余孽被押到王宫正门前广阔的空场,联军要一个个地射杀吴国王室,以此威慑吴地子民。

我匆匆梳洗,携着皓儿赶到宫门前。

空场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城中百姓汇集此处,观看本国国君和王室被杀的一幕。有激愤悲痛的,也有漠然以对的,更有窃窃私语的,在强军的枪戟下,平民百姓只能明哲保身。

二十余人被绳索吊着,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呆若木鸡。

我挤过人群,来到最前方,定睛望向一人。

那是吴王,黑衣破碎,发髻散落,面如死灰。

“母亲,那是王上。”皓儿手指着正中的一人,又指向另一侧,“那是侯爷。”

我摸摸他的头,不语。

吴王忽然抬起头,望向他的臣民。他看见了我,死一般的目光遥遥望过来,似乎添了一丝生机。我与他对视,目光不含任何情绪。不多时,他好像禁不住如此对视,受不住我日光般盛气凌人的目光,心虚地垂眸,垂下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头颅。

晴日当空,日光灼灼。

皓儿抬头问我:“母亲,他们都要被射死吗?”

我轻轻一笑,问道:“皓儿,你喜欢他们吗?”

“我讨厌他们。”皓儿抿唇,转头望着他们,清澈的眼中显露出深埋的怨恨——我一直告诫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这些欺负我们的人,我们再恨,也要和颜悦色、微笑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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