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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姬(出书版)(31)

“我没想到这神驹这么烈。”我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心知自己驯马术很烂,却不知刚才为什么一定要骑这匹神驹。也许,是因为心中太过压抑?说到底,还是因为赵慕?

何时,才会真正地释怀?

他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上,就像一块烫红的铁,烙得我脊背皮焦肉烂,手足却像被冰封了似的僵硬。而他的三名随从和皓儿,纷纷望过来,欣赏我们的亲密举动。

众目睽睽,我更加羞窘,觉得这日光越来越毒辣了。

赵慕的鼻息拂在我的脸颊,道:“共骑一马,该是你梦寐以求。”

我全身一凉,声音也凉了,“我从未想过,是公子梦中所想吧。”

这人真真狂傲自负。

这日午后,大家都在午休,我独自出门,来到牧场附近的小溪,排遣心中的郁闷之气。

林荫遍地,没有一丝风,却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燥热,晚间已有些凉意。

溪水叮咚,我瞅着清澈的水流冲击卵石而溅起的水花……每当我已有所释怀,赵慕就来招惹我,平息的心绪因他的无意之举而再次波动……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我再也不允许自己陷入情感的沼泽。

下定决心后,我幽幽叹气,却突然发现水波上映着一抹随流水而动的黑影。

我猛地转身,但见无泪静静地站在我身后,身姿笔挺,面无表情,不知站了多久。

难道剑客都喜欢以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样子面对人?

我略略沉吟,心知他找我绝非好事,暗自思忖着如何摆脱他,“左手剑客有事吩咐?”

无泪看也不看我,面上冷意袭人,“公子请你去一趟。”

果真如此,我笑问:“若我不去呢?”

他鄙夷地反问:“你有别的选择吗?”

既然无从选择,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去一趟吧。吴公子雍认出我、派人劫持我,是意料之中的事,纵然赵慕有心护我,亦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旁。无论是要我的命,还是要玉璧,吴公子雍都不会放过我。

无泪在前,我在后,纵马飞奔,我没有逃走的打算,因为我再怎么躲,无泪都可以找到我,若我反抗,便是自找苦吃。

当世两大剑客,右手剑客无情,左手剑客无泪,无情,无泪,似乎有所关联,又似乎不尽然。

他们该是相识的吧。

半个多时辰后,无泪将我带到一户农舍。原来,吴公子雍在此落脚。

农舍简陋,残破的屋顶,倾倒的木篱,咕咕叫着的鸡鸭,干裂的泥地,公子适应得了如此简陋的屋舍吗?几月前的吴公子雍,住在奢华气派的王宫,金玉满堂,彩帛银盏,谁能想象得到,如今他竟沦落到在乡野之地屈居。

屋中光线很足,收拾得干净整洁,即便寒酸得只是一个有顶遮雨的屋所,也是一间看起来清爽的农舍。

无泪带我进来,便退了出去。

我静静地等候,里屋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吴公子雍走出来,站定在窗下,斜对着我。

第43节:无泪(2)

我默然,等着他开口。

青布长袍,发髻无冠,身形瘦削。吴灭之前的公子雍,一身华贵锦衣,金冠闪耀,意气风发,仆从如云,前呼后拥,哪里是如今的形只影单、神色萧索?

境遇如此,他应该怨天怪地,还是应该仇恨秦赵楚三国?

“寐姬,别来无恙。”吴雍忽然转身,双目紧盯着我。

“有恙无恙,公子应该看得一清二楚。”我冷冷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在秦王宫成为万千宠爱的夫人,却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此。”他唇边的笑意不无讥诮,“莫非你也是为了天剑而来?”

我笑得嫣然,“公子说笑了,我一介女子,要那天剑做什么?”

吴雍眯起眼睛,细碎的锋芒迫出,“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子是谁?”

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我心中已有计较,凉薄一笑,“公子不知,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怎会相信我的说辞!他的脸色异乎寻常的平静,“你不知道?那你怎么跟他一起?”

“我和皓儿随秦军北上回秦,行至半途,我和皓儿被歹徒劫持,随后被扔下悬崖。那公子见我们孤儿寡母的甚为可怜,便带着我们一道上路。”我面不改色地道来,无论他相信与否,我绝不能透露赵慕的真正身份,“他是我和皓儿的救命恩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在寻找天剑。”

“是吗?”吴雍拉长了腔调,犀利的目光逼得我无所遁形,“照此说来,你也不知他的名讳?”

“不知,我只听他的随从喊他为‘公子’。”我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不露一点儿怯意。

吴雍转头望向外面,思索着什么。昔日明润的脸色已变得黝黑,眉宇间的高贵神采已被今日的阴晴不定与灰暗晦涩取代,国破家亡,山河破碎,臣民沦为亡国奴,他亦沦为流亡王子,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国?何处才是家?吴公子雍的名号,只能湮没在污浊世间,留存的只是一具臭皮囊,行尸走肉罢了。

我非常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他所背负的亡国之恨、灭家之仇,我感同身受。而他作为名扬天下的公子,背负的将更多、更多。寻得天剑,便是他唯一的选择,唯一的筹码。

复国大业,对他来说,是仅余的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与使命。

家国巨变,让正当风华的吴公子雍瞬间苍老,历经沧桑,眉宇间的明朗高华不复存在,唯有阴郁冷厉。他淡淡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吗?”

他的意图,我心知肚明,却不想外露太多,装作不知。

“我要你的命。”一字一字,千钧重,切齿寒。

“公子要为你的父王和亲人报仇,就来拿我这条命。”我一笑,仍是毫无惧色。

那日,在建业臣民面前,我射杀吴王,他的父王,他将我当作仇人,也是理所当然。

掌影飞来,吴雍扼住我的脖颈,力道逐步加大……周遭安静下来,天地间再无声响,我看见他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瞳孔几乎暴出,戾气充盈,无比骇人。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若我死了,你永远也得不到天剑。”

慢慢地,慢慢地,他撤了力道,松了手,颓然后退两步。

在他心目中,报仇雪恨与复国大业之间,后者更为重要。

眼中的杀机倏忽消逝,冰寒的面色稍缓,吴雍恨恨地盯着我,“你休想逃走!”

他将我囚禁在农舍的里屋,以绳绑缚,防我逃跑。晚食是无泪拿进来的,他临去之际,我喊住他,问道:“你与无情相识吗?”

无泪愣住,忽然转身,蹲在我面前,竟然笑起来,“你觉得我与无情相识?为什么?”

见惯了他冷冰冰的模样,这会儿他突然灿烂地笑着,当真诡异。无泪与无情并列为绝世剑客,名字又如此相关,两人应该有点儿交情吧。

“你们是兄弟?”我胡乱猜测道。两人容貌并无相似之处,无情好看一点儿,无泪就太普通了,浓眉,丰唇,方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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