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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之恋(82)

人生如果是一场朝露,屯蹇尘世里幸好有她陪着一起被蒸发。魂驰万里,澹荡无依,乌兰,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当年梦绕蓬山路

第五十七章

星靥病了,病得神智不清,她不知道那一夜是怎样结束的,也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又在海枭獍的怀里醒来。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在旋转,她晕得不敢睁开眼,可是一闭起眼睛就看见海枭獍汗湿的脸庞和凌厉的眼神,透过他的双眼,还有一个骑在马背上遥远的身影,哀伤无比地看着她,然后拨转马头,缓慢而坚决地离她远走。

北遥与高句丽的和谈十分顺利,海枭獍的态度一如往常,强悍到几乎有些不讲理,而大军陈列在距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高句丽人没有一丁点底气,只好咬着牙任人宰割。

最终北遥人大大地掠夺了一笔财富,并且将高句丽的岁供提高了许多,数以千计的年轻女子和壮年男子将要离开家乡,越过界河嫩江,去往也许是埋骨之地的遥远异国。高句丽王室最年轻美丽的公主被当成礼物,献给拥有强大力量的君王,而海枭獍在收到这件礼物之后甚至没有松开紧皱的眉头,只是很无谓地摆摆手便返回行宫,剩坐着他的黄纛大车,率先离开被占领的土地,返回北遥京城太冲。

御驾走到界河嫩江边时,海枭獍却听到了一个让他颇为震怒的消息,刚刚新婚不久的玉城公主海白凤私自离开京城,现在凤驾就在嫩江边。

一望无际的江滩上,所有尸体早已经被清理完毕,只是万余名关家军的鲜血深深渗进了土壤和芦苇的根里,悠悠江风根本吹不散这里弥散的血腥味。

玉城公主海白凤一袭白衣站在江风最凛冽的地方,风里早落的苇花在她身边旋转飘浮着,久久不肯离去。她的背影很哀伤,但也和她的父亲一样带着几分倔强,这里有太多不甘的亡魂,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想见的那一缕。

海枭獍走到女儿身后,脚步声早已经惊动了她,可海白凤咬着牙不肯回过头来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白凤。”

模糊的泪眼里,嫩江江水依旧不息地向东流去,江面有翻腾的白浪,还有一张憨笑的脸庞。

“我恨你!”

海枭獍听着一向温婉的女儿切齿说出这句话,眉梢微跳着抿了抿唇:“我知道。”

“我为什么要是你的女儿!你杀了定培……”

海枭獍越过女儿身边,走到离江水最近的地方,负手叹息:“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白凤,这就象是个游戏,一柄钢刀,两个人抢,先抢到的活,失败的人死。我不过是有幸先抢到了而已。如果我棋差一着落败了,此刻葬身嫩江江底的就是你的父亲。那个时候你会不会也用同样的问题责问关定培?”

海白凤捂住嘴,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你也杀了我吧,定培……你明知道我和定培两心相印,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海枭獍侧过头来扫了女儿一眼,威严地又转回头去,端正地迎向江风:“北遥儿女的性命只能结束在自己手上,想死?容易得很,往江里一跳,片刻之后就能遂你所愿。跳吧,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救你。”

他说完,毫不顾惜地转身离开江滩,向着停在远处渡口的黄纛大车大步走去。身后的海白凤哭泣不止,望望奔流的嫩江,向江边奔跑两步,终于还是双膝跪倒,两只手撑在地下放声痛哭。

海枭獍在上车之前对车边的乌承瑛说道:“派人把她送回京,看紧点,这丫头看着柔和,其实倔得象块石头。”

乌承瑛应承着下去吩咐,海枭獍走进车厢里,静静躺在车厢一角的星靥还是他下车时的姿势,这么久了一动没动。突然觉得心里很憋闷,刚上车的北遥国君一把推开车厢门,沉声说道:“把马牵来!”

跨上乌锥马,用力朝马臀拍了一掌,马儿负痛扬蹄,沿着嫩江江岸向前奔跑着,巨阙营统领乌承瑛带着数名武功卓绝的手下拍马跟上。海枭獍在马背上伸直双臂张开五指,大口大口吸进这里清爽的风,他扬声啸出草原上牧人驱驭马群时的呼哨,两条腿夹紧马腹,扬头闭目,任由忠诚的乌锥马带着自己往未知的远处急速奔驰。

乌承瑛跟着跑了很久,海枭獍才缓缓勒住马缰,站在江边沉默着,突然低声说道:“她和乌兰……”

乌承瑛脸上一黯:“臣刚看到星姑娘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太象了,几乎是……几乎是舒王妃重生……”

海枭獍犹豫再三,眯起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乌兰她……会不会……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乌承瑛的眼泪差一点冲出眼眶,他咬牙忍住:“皇上,当年舒王妃入敛的整个过程臣亲眼所见,也是臣扶的棺送她下葬……”

海枭獍紧咬着牙,两边太阳穴上一阵阵跳动,牙齿搓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乌锥马和主人心意相通,不用驱策便扬起四蹄继续向前奔驰,巨阙营的勇士们正欲跟上,乌承瑛抬起手中马鞭挡住他们:“皇上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让他静一静吧!”

回到京城之后又过了好几天,星靥才慢慢地开始康复。她刚有了点力气便犟着从床上爬下来,死活挣脱众人的阻拦离开海枭獍的寝宫,披头散发一路走回了祥景宫,往二楼卧房的床上一扎,再也不肯起来。

星靥象是一心求死的样子,药饭食水一概不碰,侍候的宫女们急得没有办法,怎么哀求也不行,又不敢扒开她的嘴灌,无奈之下只得把这位星太后的情形禀报给皇上。

海枭獍从星靥离开寝宫后一次也没有去看她,听见太医们的禀报也没有把眼睛从奏折里稍抬起来一些。他安安稳稳地批完这一本奏章,才放下手里的朱砂笔,微皱起眉头说道:“不肯吃饭吃药么?”

太医垂首称是,海枭獍淡淡地笑着:“她要是想死就任由她,不用去管。”

“皇上,这……”

海枭獍翻开另一本奏折,拈笔在砚里舔一舔,低垂的眼角不为人知地跳动了一下,一滴朱砂从饱满的笔尖滴下,在奏折上洇成了一小滩。

翻身向里睡在床上的星靥闻到饭菜香味便不豫地皱起了眉,可今天宫女并没有再哀求她起来吃一点东西,而是把盛放饭菜的红漆盘放在床边小几上之后便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皮鞭抽打在肌肤上的声音,和随之响起的惨叫声,让星靥全身一震,大大地睁开眼睛,盯着床帐上的花纹。她定定地听着从祥景宫院落里传来的这些声音,从那些惨叫声里,能分辨出两个熟悉的声音。

星垣,星枫……

这是怎么回事?

星靥坐起时太猛,一阵强烈的晕眩,差点一头栽下床去。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出屋去,伏在二楼栏杆上向下望去,祥景宫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跪着七八个人,那是忠勇祠里所有活着的星氏子孙。他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名手执皮鞭的侍卫,乌黑皮鞭快速抽动时划出黑色的光,然后重重落在他们的肩背上,没有一个人敢躲,所有人都痛哭着痉挛着,承受这难以承受的疼痛和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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