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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之恋(39)

“原来是这么回事,”海青狼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一些,“所以星渊将军才会从《乐记》中择出一句来布置迷局。”

星靥脸上一黯,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垂下头,海青狼明白她把这些告诉他,心里多少有些身为燕国故人、身为星氏子孙的自责。他张开手臂轻轻揽抱了星靥一下,吩咐道:“你累了一夜好好歇歇,我出宫去办点事。”

星靥抓住他的手:“你去哪儿?”

“城门已经开了,我得赶到固山陵去面见父皇,禀报这一切。”

星靥点点头,迟疑着问道:“那……缪太后呢……”

“星靥!”海青狼语气凝重,“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安心留在这里,晚一点我来接你回府。”

星靥点头,把海青狼送出祥景宫去。海青狼出了宫后没有直接前往城西的固山陵,而是打马来到已经改建成忠勇祠的星府原址。一大清早地,府门刚刚打开,家丁们看见策马而来的海青狼,从服色上就看出来人身份尊贵,早就有人进去禀报星垣。星垣急匆匆迎接出来,不知拭剑王爷此行是什么用意。

海青狼对待星垣的态度还是和上次一样冷淡疏远,却极为难得地主动和星垣交谈了两句,在忠勇祠里款款而行的时候,听见若有若无的一阵箫声,海青狼眉梢一挑,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星垣说道:“这箫声是……”

“哦,启禀王爷,这箫声是在下的堂弟星枫吹奏的。”

海青狼驻足听了一会儿:“吹得真是不错,没想到你们星氏除了武将,也还能出这样的人才。”

“王爷过誉了!”星垣一听海青狼的话喜不自胜,“我们星氏虽然在朝廷里世代都袭武职,但是祖上有个规矩,习武之前必先修文,五岁开蒙先得读上三年书,学些琴箫之类的乐器,到了八岁上才能开始学习武技。”

海青狼点头称赞:“怪不得从你们星家出来的都是儒将,昔年星渊将军武可安邦文可定国,只可惜英年早逝!”

又寒喧一会儿,星垣见海青狼来了什么事也没有,却又一直不走,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再过一会儿,家人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找星垣,把他拉到一边失火般禀报说,有一队打着青狼营旗帜的人马把忠勇祠团团围了起来,约摸有两百余名军士恶狠狠地闯进来见人就赶,把所有人都关在屋里一个也不让出去。

星垣赶紧跑到高坐在正厅之上的海青狼面前拱手道:“王爷!在下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王爷,王爷大人有大量,千万高抬贵手啊!”

海青狼刚才跟星垣啰嗦了一会儿心里已经闷到极点,此刻一句话也不搭理他,只对着领兵前来的萨朗吩咐道:“忠勇祠里头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外头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进来,把这个星垣,刚才吹箫的那个什么星枫,还有别的只要是姓星的人全都给我带过来。”

萨朗领命前去,没用多大功夫,忠勇祠里现在所有姓星的六男二女八个人都被揪到了正厅前的院子里。院中摆放好了八张书案,案上有笔有墨有纸,拭剑王海青狼让人把椅子摆到廊下,端坐着对这八个人沉声说道:“《礼记》中《乐记》里的《魏王候篇》,都给本王背出来写在纸上,有写不出来的,本王严惩不贷。”

星垣和星枫一听这话面如死灰,彼此看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别的六个人却都不明就里,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眼光纷纷都盯在了星垣星枫二人身上。海青狼看着星垣灰败的脸,万箭攒心般突然一阵剧疼,初春犹寒的天气里汗水一下子浸透后背。他低下头,死死咬紧牙关,使的力气过大,两边太阳穴上都跟着发酸发胀,甚至有点不敢再抬起头看一眼星垣此刻慌张的表情。

萨朗在一边看着八个人没一个动笔的,粗起嗓门恶狠狠地催促了几声,两名星氏女子被吓得魂不附体,抺着眼泪走到书案边,抖抖索索地拿起笔,竟然开始写了起来。她们两个一开头,另外那四个男人也开始俯案书写,一个个头都不敢抬,手抖得不象话,字迹歪斜难看。

这样的变化有点太出乎预料,海青狼握紧双手,灼灼目光盯着星垣沉声说道:“你怎么不写,本王的话没听见吗!还有你,刚才吹箫的那个星枫就是你吧,为什么不写!”

星垣身边站着的星枫是个跟海青狼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他长相清秀身形瘦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看起来象个文弱的秀才。他紧张地握着两只手,被海青狼这一瞪眼瞪得后退了一步,慌张地看向星垣。海青狼冷笑着瞥了瞥星垣,刚要说话,星垣快走几步过来低声拱手禀道:“在下有要事,烦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海青狼和萨朗交换了个视线,起身走回正厅内,星垣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水跟进来,转过一道屏风,走进与正厅相连的一间书房。海青狼大喇喇地往椅子里一坐,看着星垣说道:“有什么要事,现在说吧!”

星垣汗流满面说出了一个让海青狼哭笑不得的事实。原来这个星枫是个冒牌货,他的真实身份是星垣的表弟,星家遭陷时,表弟一家也被连坐流放,姨父姨母全死在去栖云岛的路上,留下了孤苦无依的表弟。海枭獍统一天下建北遥国,为星氏立忠勇祠,吃了几年苦头的星垣回到京城,重新住进星府过上了好日子。星垣和表弟从小在一起长大,兄弟感情非常深厚,为了把表弟也捞出苦海,就想出了这么个李代桃僵的方法,让表弟冒名顶替已经死去多年的远房堂弟星枫,也来到京城享福。

《礼记》中的《乐记》每个星家子孙都烂熟于胸,表弟却是一句也不会背,外人或许不知道,可别的几个姓星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他是假冒的,所以星垣只能来央求海青狼不要声张,饶过他们这一次。

海青狼重重一拍椅背:“你好大的胆子!朝廷待你星氏如此恩遇,你竟然昧心欺瞒,胆大妄为,真是罪不可恕!”

星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在下和表弟并不是存心想欺瞒皇上和朝廷,实在是……实在是……因为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那栖云岛燠热荒凉疫病丛生,喝的是咸水住的是茅屋,无医无药无食无粮,地狱一般!我们真的是活不下去了,留在那里只有死路一条!表弟三代单传,从小体弱多病,我要是不想办法把他弄出岛来,他早就成一堆白骨了!求王爷明鉴哪!王爷!”

海青狼皱着眉,眼前突然闪过的,却是星靥乌黑晶亮的大眼睛、带着微笑的脸庞和颊边两只小小的梨涡。他有点不能把小酒窝描述过的栖云岛和星垣口中的人间地狱联系起来,属于星靥的栖云岛全是海风、椰林、日出、夕阳、歌声,但是既然是流刑的苦地,是星垣星枫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设法逃离的地方,想来不可能这么美好。

而星靥却一句也没有抱怨过,这么小小的年纪已经懂得了向命运妥协,这是在受过多少折磨蹂躏后才能有的无奈和随遇而安。海青狼想着,心里温柔地升起一股怜惜的痛楚,他什么也没再说,站起来大步离开忠勇祠,带着青狼营奔向城西的固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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