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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210)

春花灿烂,竞相争艳。桃花娇羞多情,杏花孤芳自赏,海棠妩媚勾人,深红,嫣红,浅红,粉红,梨白,洁白,一朵朵的娇花俏丽枝头,迎风摇曳;一片片的云朵飘浮在枝干绿叶上,恍惚间,云朵飘逸地飞转,变成了花海。

春风吹拂,清香弥漫,熏醉了人。

我歪坐在铺着软锦高枕的小榻上,和颜望着这美如阆苑仙境的春景,心想着:如此优美,如此繁盛,只是,盛极必衰。

轻绡般的花朵飘落枝头,花落如雨。却有感慨在心头,人如娇花,终究会凋落;却又不如花,来年开春花会开,人却不知在何处。

宫娥收集了一些花瓣,装在花篮里,放在我身侧。我轻轻地捧起一掌轻盈若蝶、脆弱如玉的花瓣,一股浓郁的香扑面而来,令人微微不适。

饮了热茶,我抬眸,看见一人稳步走来。

身姿高轩魁伟,气度傲世不群,器宇轩昂,这便是我的夫君,刘曜。今日,他只着一袭墨色长袍,广袂与袍角的边缘绣着华贵的金纹;随着步履的行进,袍角飞扬而起,他的微笑也如春阳般温暖、春风般飞扬。

我已老成这样,而他仍在盛年,面容冷峻,剑眉飞拔,目光慑人。

他俯身看我,双臂撑在我身子的两侧,圈住我,“此处风大,也不怕着凉?”

身边的宫娥连忙自请,回殿取披风。

“陛下怎么这时候得空?”我温柔含笑。

“总得偷偷懒。”刘曜握起我的手,“手这么凉。”

话落,他坐在我身后,将我搂在怀中,圈着我的身,为我挡风。

我靠着他,满心的暖意,问:“孩子们呢?”

他回道:“先生正给他们上堂,讲解《论语》。”

“嫣儿呢?”

“奶娘带着她,正教她如何向父皇、母后行礼。”

“嗯。”我淡淡地应道。

刘曜低沉的声音分外温柔,“容儿,熙儿已经九岁,再过三四年,他独掌朝政,我们找一个世外清静之地过平淡的日子,只有我们两人,好不好?”

可惜,上苍不给我更多的时日陪他走完这一生。

我甜甜道:“好。”

他抱着我,贴着我的脸颊,十指交握,与我一起看春华绚烂,看眼前的花苑渐渐变成暮春之景,看秋风萧瑟、空庭荒芜,看雪积华顶、琉璃世界……

心中的话,翻腾了不少日子,我终究说出口,“若有一日,我不能陪你去找世外清静之地,陛下可以应允我三件事吗?”

四周清寂,只有落花的声音。

良久,刘曜低哑道:“好。”

“其一,此生此世,不许你另有所爱;其二,我死后,陛下可再立后,不过必须在三年之后;其三,纵然立后,熙儿纵有千般过错,陛下也不能废黜太子。”我转过头,脉脉地看他,心中酸楚。

“我都答应你。”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此生此世,我只爱你,也只有你一个皇后。”

“即便你有心,朝臣也会进谏,要你立后。”

“我总有法子。”他的拇指抚着我的腮,“近来气色好了,有点红润了。”

“有吗?”我柔然地笑。

忽然,刘曜起身,抱起我,大步流星地回寝殿。

我笑睨着他,“政务繁忙,你不去批折子?”

他目光灼灼,闪烁着耀人的晶彩,“晚些时候再批不迟。”

那片风流、璀璨的花海慢慢远去,迤逦成一场醉人的梦……粉紫纱幔,凤帷鸾枕,熟悉的寝殿映入眼帘,他将我放在床上,放下帷帐。

袍服落地,他解开我腰间的帛带,深浅不一地吻我,娥眉,嘴唇,耳垂,香肩,脖颈……循序渐进,不紧不慢,深沉缠绵……

心火燃起,我环上他的脖子,喃喃道:“就让臣妾服侍陛下……”

刘曜的掌心覆上我的左乳,微微用力,粗噶道:“不许说‘臣妾’。”

我狡黠一笑,“下不为例。”

情火渐炽,气息急促,青丝缠绕,肢体相拥,他抚遍我的身,将我揽倒……

“母后……母后……”

是嫣儿奶声奶气的稚嫩叫声。

我大惊,握住他的手腕;他坐起身,快速地扯了锦衾将我裹住。

这已满三岁的刁蛮丫头被他父皇宠坏了,总是不听宫人的吩咐,数次直闯寝殿,我也拿她没法子。很快,一个身穿粉嫩绣袍的雪玉小人儿挥动着小胳膊、小腿跑到床榻前,隔着帷帐看着我们,好奇而不解。

我耐心地问:“嫣儿有什么事找母后?”

“奶娘给嫣儿梳的发髻不好看,丑死了,母后给嫣儿梳梳。”嫣儿小小的嫩唇撅得高高的,纤长的羽睫微微卷起,一双墨瞳无辜地眨动着。

“晚些时候,母后再给你梳,好不好?”

“不嘛,不嘛,现在就梳。”嫣儿娇气地跺脚。

“嫣儿乖,你母后身子不适,需要歇息。等你母后好些了,就给你梳,好不好?”刘曜装起儿音哄道。

嫣儿以右手手指点着雪玉般的脸蛋,灵俏的黑眸一瞪,“母后身子不适,父皇为什么在这里妨碍母后歇息?”

他一愣,笑道:“父皇帮你母后按按,你母后就会舒服点了。”

她歪着头,狐疑地看我们,似乎不信,“为什么父皇要光着膀子?”

他哭笑不得,我偷着乐,憋着笑。

嫣儿以稚嫩的声音冷哼一声,唱作俱佳,“父皇羞羞,竟然光着身子欺负母后,父皇羞羞。”

刘曜故意板起脸,“父皇没有欺负母后,嫣儿乖,先出去玩儿……”

她再次跺脚,脆嫩道:“不,我要保护母后!”

奶娘疾步进来,低着头,不敢看床榻。她惶恐地行礼,“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看好公主,惊扰了皇后静养,奴婢该死。”

刘曜冷了脸,道:“带公主出去,好好看着!”

奶娘应了一声,立即抱起嫣儿退出寝殿。

我放声大笑,笑倒在床,他压下来,扣住我的手,恼羞成怒,板起脸,“有这么好笑吗?”

“噗……”我极力忍了,却还是忍不住。

“看我怎么收拾你!”刘曜也笑起来,在我的脖颈又啃又舔。

帷帐迷离成雾,情火蔓延开来;魂灵交融,情深一刻。

回风动地起,飞砂风中转;人生沉沉浮浮,不过浮华一梦,总会转瞬成空。

——

后记

赵光初五年(公元322年),九月。

连日来,天空堆积着厚厚的灰云,阴霾得令人压抑。秋风瑟瑟,卷起地上细屑、落叶,漫天飞舞,满目苍凉。

皇后殿前,一干宫人默默地跪在地上,弥漫着愁云惨雾,几无人声。

寝殿里,太医侍立一侧,碧浅站在床尾,刘曜坐在床沿,握着妻子冷凉的手,看着面色苍白、病容倦怠的皇后,眉宇微紧,尽量舒展,却怎么也无法展眉,怎么也无法散去悲伤、苦痛。

这一日,终于来了。

羊献容躺在床榻上,面无粉黛,双唇如霜,下颌尖俏,漆黑的瞳孔缓慢地转动,下眼睑晕染开鸦青色,唇角噙着微微的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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