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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198)

“你的好姑姑留下了一份遗诏,要陛下十年内不得废后。”刘娥缓笑,故意拖长了语调,有点阴阳怪气,“那份遗诏,为的就是保你十年安稳,保你们张氏一族荣华。”

帝太后留下十年不得废后的遗诏,的确用心良苦,庇护张氏一族荣华富贵。

然而,刘聪当真会遵循帝太后的遗命吗?

张徽光凄然道:“陛下未必会遵命。”

我稍稍侧身,望向寝殿,张皇后坐在冰冷的宫砖上,下巴被刘娥捏住。

刘娥清妩地笑,眼底眉梢的微笑像是淬了毒药那般狠毒,“你说得对,太后尸骨未寒,陛下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做出不孝之事。若要违抗太后遗命,废后还需时日,可是我等不及了,假若高贵的皇后因为感念太后恩德,悲伤过度,抱恙在床,从此缠绵病榻,你觉得需要多少时日,汉国尊贵的皇后会与世长辞呢?”

从她的神情看来,她不只是威胁张皇后,很有可能做出心狠手辣的事。

闻言,张徽光惊惧地瑟缩着,泪光闪闪的脸上布满了骇色。她愤怒地嘶吼道:“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陛下不惩处你,上天也会收拾你。”

“老天爷忙得很,没工夫理我这档子事。”刘娥讥讽地笑,冰冷地眨眸。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张徽光歇斯底里地骂道。

“该死的人,是你。”刘娥抬高她的脸,另一只手拍她的脸颊,“我不怕你向陛下告状,因为陛下根本不信你,只会当你是疯妇。倘若你想死得舒坦点儿,少受点儿折磨、痛苦,就自行了断,否则,我先让你生不如死,再让你张氏一族满门抄斩。”

“卑鄙!”张徽光切齿道。

“若不卑鄙,如何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刘娥斜唇一笑,含笑的目光阴刻如毒,“怎么做,你最好想清楚。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自个儿看着办。”

说罢,她扬长而去,款摆腰肢,十足的宠妃风范。

张徽光颓然呆坐,似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畏惧起来,眉心紧蹙。

我没有进去,悄然后退,回绿芜殿。

——

想来想去,终究无法下定决心帮张徽光,以此报答帝太后的恩情。

我向刘聪说明张皇后的处境,他会信吗?即使他信了,能保住她一命吗?而如此一来,刘娥就会恨极了我,依照她的性子,必定会报复。

帮,还是,不帮?

辗转反侧,我索性睁眼,适时碧浅来禀,说张皇后求见。

这么晚求见,莫非出事了?

不一会儿,张徽光疾步奔进来,跪在床前,又悲伤又惧怕地哭求道:“夫人,救救我……我知道,陛下最喜欢夫人……你的话,陛下会信的……”

我连忙让碧浅扶她起来,她不肯起身,哭得无助而凄凉,“夫人,请听我说……我不愿进宫,姑姑非要我进宫侍奉陛下,日后位尊中宫……可我自知,我软弱无能、胆小懦弱,才貌又非顶尖儿,根本无法赢得陛下的青睐,也争不来恩宠……姑姑知道我熬得辛苦,尽力庇护我,如今姑姑去了,我根本无法和右贵嫔斗……夫人,我只想留一命苟活人世,别无所求……我也不要当皇后了,求求夫人,为我向陛下求情,废了我的后位,就让我老死宫中……夫人,求求你……”

想来,她深夜来求我,必定是被刘娥的威胁与心狠手辣吓怕了。以她胆小懦弱的性子,的确是蝼蚁,只有任凭刘娥踩踏、折磨的份儿。

“皇后不要这样,我如何敢当?”我握住她冰凉的手,被她的冷手吓了一跳。

“姑姑说过,若姑姑百年后,我可求夫人庇佑……夫人,若非走投无路,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她梨花带雨的柔弱、凄楚模样,当真可怜,令人心生恻隐。

“皇后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想当皇后了?”心念转了两圈,我状若不知内情地问。

“我……右贵嫔……我无才无德无貌,右贵嫔比我更有资格当皇后,侍奉陛下也比我好……只要废了我,右贵嫔就能名正言顺地当皇后,也就能更好地服侍皇上……”张徽光诚恳道,脸上并无半分委屈与怨恨,只有畏惧与慌乱。

“是不是她威胁你?”

“没有没有……只是右贵嫔行事干练、果决,比我更有资格掌理后宫诸事……假若夫人说服陛下废后,我做牛做牛都愿意,求夫人帮我……”她恳切地求道。

“我自当尽力,你先回去歇着。”我拍拍她的手,希望这样能减轻她内心的恐惧,“别怕,太后刚刚薨逝,旁人断然不敢做出过分的事。”

“谢夫人。”张徽光欣喜道,哭笑不止。

碧浅送她出去,回来后,问我:“姐姐当真帮她?”

张徽光不愿说出刘娥威胁她的事,想必是担心我不肯帮她、反而害了自己,也说明她性子忠厚。我寻思一忽儿,道:“太后帮过我,这些年待我不错,张皇后是太后的侄女,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碧浅眸光一转,“想必陛下不会拂了姐姐的意,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右贵嫔当上皇后?”

我反问道:“这不好吗?”

她忧心地蹙眉,“有利有弊,我觉得,刘娥比刘英有手段、有心计。”

我付之一笑,虽然身在后宫,但我毕竟是刘曜的夫人,在刘聪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之前,刘娥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

本想过两日再找个时间对刘聪说张皇后的事,却没想到,刘娥下手如此之快。

终究,是我误了她。

她求我的次日,午后,天色阴霾,阴风阵阵,小宝宝又哭闹起来,仍然是那枚古玉让小宝宝止哭。太医细细地诊视,回道:“夫人,孩儿身子康健,并无病症。这般哭闹,一般婴孩都是如此,过些时日便会好转,夫人无须忧心。”

“可是,孩儿这么小,总是这么哭闹也不是法子,你是不是诊断不出才这么说的?”碧浅急得口不择言。

“假若夫人不信微臣所言,可让其他太医一同诊视。”太医微低着头,言语恭敬。

“那倒不必,劳烦大人了,秋月,送大人出去。”我含笑道。

“姐姐,明明是他医术低劣,小小孩儿这般哭闹,必定是哪里不妥,就连奶娘都说,小宝宝这般哭闹,不寻常。”碧浅撅着嘴,急得跺脚。

我疼惜地看着熟睡的小脸蛋,“不是太医医术不好,倘若小宝宝真有什么不妥,他们受命于人,也不敢说出真相。”

她恍然大悟,“这么说,是陛下不让太医说出实情?不让小宝宝好起来?继而不让姐姐离开皇宫?”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刘聪的旨意。

她愤然地咬牙,“陛下怎么可以以小宝宝的性命挽留姐姐?卑鄙!”

我看她一眼,她不再嚷嚷,愤愤不平地喘气。

这时,张皇后的近身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夫人……夫人……救救皇后……皇后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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