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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197)

我说小宝宝很好,有奶娘和碧浅在,不会有事。

刘聪没有来看望,她难免伤心,跟前阵子相比,她的身子更弱了,想必这场病来势汹汹。

帝太后躺在榻上,听我说起十几年前洛阳的繁华与轶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绿芜殿的宫人忽然来报,小宝宝啼哭不止,哄了半个时辰都哄不好,我只好匆匆赶回去。

回到小宝宝的小殿,刘聪已经来了,抱着小宝宝,拿着那枚古玉逗他玩。在他的臂弯里,小宝宝微微地笑着,好像认得他、知道他对自己好。

我走过去,让奶娘抱小宝宝去喂奶,道:“陛下,去大殿饮茶吧。”

来到大殿,宫人奉上热茶,他饮了半杯,问:“你想说什么?”

“无论如何,太后是你的母后,你是陛下,堪为国人表率,怎能不尽孝道?”我的声音里含了些许的愤慨。

“你想教导我如何为人子?”刘聪一笑。

“即便太后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但是,她年事已高,此次病势颇重,来势汹汹,你就当哄哄小孩子,去瞧瞧她,让她宽慰一些罢。”

“好,我明日便去看望母后。”他挤眉弄眼地做鬼脸,“但凡你有什么请求,我都依你。”

“那假若我让陛下去死呢?”我没好气地瞪他。

“我就去死。”他忽然定住了眼,目光灼热,“抱着你,一起死。”

我的心骇然一动,他一定疯了!

——

晋永嘉七年,汉国嘉平三年(公元313年),元月,帝太后张氏薨。

帝太后去得很突然,这日早间,刚用完早膳,我抱着小宝宝,春梅来禀,帝太后去了。

我吩咐碧浅和蒹葭照看宝宝,匆忙赶去。

大殿上,一干宫人悲伤地跪着,嘤嘤哭泣。帝太后的近身老宫女彩月引我入寝殿,床榻上,躺着一个躯体僵硬的贵妇,盖着厚厚的棉被,脸庞雪白,神色安详,仿佛只是睡了而已。如此看来,帝太后死前并没有太多痛苦、折磨。

我问帝太后死前如何,彩月禀道,早间她照常入寝服侍,唤了三声,帝太后没有回应,她觉得有点不妥,就掀开帷帘瞧瞧,帝太后已无气息。

那便是说,帝太后去的时候,身旁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遗言。

“派人去禀报陛下了吗?”

“奴婢已经派人去了。”彩月应道,嗓音微哽,涩涩的。

“太医瞧过了?”我又问。

“太医瞧过了,在偏殿候着,说太后虽然是病痛缠身,却也是油尽灯枯。”彩月抹拭眼角的泪滴,双目红红的。

“姑姑……姑姑……姑姑……”

悲哭着奔进来的,正是帝太后的侄女,张徽光和张丽光。

二人扑在床沿,张徽光跪着,合身扑在帝太后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姑姑不要走,不要丢下徽光……姑姑,你走了,徽光怎么办……”

张丽光泪水涟涟,也哭得伤心欲绝。

张徽光软弱庸懦,没有主见,才貌中上;刘聪不喜欢她,她不受宠,也没有争宠之心,更没有夺宠之慧,能在汉国后宫有小小的立足之地,是仗着帝太后的偏心与袒护。因此,帝太后一去,她就没了依靠,才这般悲痛得六神无主,惶恐失措,就只会哭了。

我示意彩月劝劝她,彩月温和道:“太后神灵还在,见您这般伤心、自苦,也不会走得安心。皇后,太后一向最疼您,您不要太过悲伤,否则便是奴婢的不是了。”

张徽光恍若未闻,哭得更凄惨了。

“倘若皇后念着太后的好,就该振作起来,秉承太后的期许,尽平生之努力,以报太后恩德。”我劝道。

“是啊姐姐,姑姑去了,我们该节哀顺变,让姑姑走得安心、放心。”张丽光抹了眼泪,劝起姐姐。

张徽光似是听了进去,伤心地拭泪,默默饮泣。

大殿传来叩拜陛下的声音,张氏姐妹立即退到一侧。适时,刘聪疾步进殿,目光落在我脸上,难以言喻的伤。

我瞧得出,他到底还是悲痛的。

他坐在床沿,凝视着帝太后沉睡的容颜,眉宇微结,伤色缓缓弥漫。

彩月道:“太后去得安详,陛下节哀顺变。”

前日,刘聪来看望帝太后,必定想不到,母后会这么快离开人世。

——

阖宫举哀,丧乐长鸣,哭声响彻昼夜。

帝太后的棺木停放在大殿,白幔悬挂,整个太后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悲伤。

所有妃嫔皆服缟素,跪在棺木前哭灵。虽然名义上我不是刘聪的妃嫔,但作为子媳辈,也需哭灵。

张氏姐妹哭得最伤心,尤其是张徽光,双眸红肿如核桃。

由于小宝宝哭闹,碧浅和奶娘哄了半个时辰,仍然哄不住,我唯有先回绿芜殿。

我抱着小宝宝,费力地哄了好久,还是不行。小小婴儿哇哇大哭,哭得呼天抢地,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恨不得代他身受苦楚。

忽然想起那日,刘聪用小宝宝脖子上戴着的古玉逗他玩,于是我让碧浅取下那枚古玉,依照刘聪的法子逗小宝宝。果不其然,不会儿,小宝宝渐渐止了哭,奶娘抱去喂奶,之后就睡了。

我端详着这枚触手生温的古玉,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宝宝看着这枚古玉晃来晃去,就不哭了?

真真奇妙。

胭脂染帝业【结局】

小宝宝睡着后,我再去太后殿。妃嫔都不在了,也是,天色渐暗,她们也该回去用膳、歇息,明日一早继续哭灵。只是,为什么留守的宫人一个也无?难道都去用膳了?

寝殿传出隐隐的声音,好像是刘娥在说话,我轻手轻脚地靠近寝殿,藏身暗处。

说话的二人是刘娥和张徽光,张徽光的声音低涩而懦弱,衬得刘娥有点咄咄逼人,气势压人。

“你是皇后又如何?我是宠妃,姐姐过世后,陛下专宠我一人,你能奈我何?”想象得出,刘娥必定是以鄙薄、不可一世的目光睨着张皇后,仿佛她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的确,我不能奈你何。我只是一个失宠的皇后,你拥有陛下的宠爱,是宠妃,又何必苦苦相逼?”张徽光黯然轻笑,那语声说不出的凄凉与无助。

“我要你知道,你是失宠的皇后,我是专宠的宠妃;太后薨逝,你失去了靠山,还有何能耐与我争?”刘娥的语速并不快,缓而重,威势十足,绵里藏针。

我从未想到,刘娥竟然这般厉害,绝非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卑弱模样。

倒是小瞧她了。

张徽光凄凉道:“纵然太后在世,我也无力和你争。如今太后已逝,我只想在宫中留存一命,与世无争地活着,难道这样你也不许吗?”

最后一句,嗓音嘶哑,语带哭音,饱含悲愤。

刘娥冷冷低笑,“若非你霸占着中宫宝座,我何尝不想让你老死宫中?”

原来,刘娥想要位尊中宫,比她姐姐有志气。

“陛下这般宠爱你,你想要什么,陛下都会许给你,你何须跟我要?”张徽光哭道,想来应该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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