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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125)

心中无悲无喜,“我会好好安葬你。”

她的手,从我手中滑开,她的眸,永远闭上。

为她盖好棉被,我走出小房,吩咐掌事好好料理孙瑜的后事。

——

“小夫人,孙瑜的话不能听,王子绝不是那样的人。”秋月忧心道,“王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是啊,虽然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奴婢知道,王子是我们汉国的大英雄、大丈夫,绝非小人。”春梅也附和道。

用过晚膳,她们就在我身边聒噪,我冷冷道:“我自有分寸,孙瑜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她们一个劲儿地点头。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这夜,我对刘聪说孙瑜死了,他没说什么,只说她的后事,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呼呼大睡,我辗转反侧,忽然想起,那年,孙瑜进宫看我,对我说了那些真假参半的话,之后刘聪也来看我,对我强调,无论孙瑜说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还说,既然我选择了司马颖,他就不再纠缠我。

假若成都王可以给你一片广阔的天地,我可以罢手,因为,我不愿再令你泥足深陷在此。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我很开心,他终于罢手,终于不再纠缠我,可是,司马颖一走,他就变了一个人,强占了我。

如今想来,也许他的“放手”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博取我的好感,因为他知道,我不会跟司马颖离开洛阳,因为他已经教孙瑜如何阻止我跟司马颖走。

刘聪一向不缺心计巧谋,这点儿谋算怎会难得倒他?

那么,我应该相信孙瑜吗?

可是,她也不缺心计巧谋。虽然她死得很突然、很凄凉,可是,她也许会觉得不甘心,就编出这么一些话骗我,让我恨刘聪。她死了,她的计谋仍然影响着我,仍然可以让我和刘聪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事。

孙瑜的心真的歹毒成这样吗?

我不知道,看不清,看不透。纵使孙瑜所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我不爱刘聪,他以前做过什么,以后将会做什么,我都不会伤心、悲痛。

只是,我总会想起司马颖,总会想起孙瑜说的,司马颖真的爱我,胜过于他的帝业梦。

——

纵然司马颖利用过我、放弃过我,我也无法停止对他的爱。

这几日,总会想起以往几年的甜蜜,总会梦到他。梦中,他朝我笑,笑意澹澹,从容高蹈,风姿倾世;他总是痴痴地看我,抚着我的腮,眉宇轻蹙,衣袂飘飞。

然后,那飘飞的纯白广袂慢慢幻化成一片硕大的白雪,接着变成纷纷扬扬的细雪,整个人幻化成细细的雪花,晶莹剔透,在我眼前飞舞。而他整个人,没了,不见了。

司马颖……

每每做这样的梦,我就突然惊醒,心口怦怦地跳。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想去看看他,看他过得好不好,可是,刘聪不会轻易答应。

这日,秋月将孙瑜的骨灰坛交给我,我计上心来,吩咐春梅去备车。

来到那户民房,守卫不让我进去,春梅和秋月道出我的身份,好说歹说,他们才让我进去。

司马颖躺在床上,昏睡着,容颜如雪,身子发着低热,病得迷迷糊糊,不间断地咳两声。

刘聪吩咐守卫去请大夫来诊治他的风寒症,可是只是马虎地应付了事,那些守卫又怎么会好好服侍一个病人?

“容儿,你怎么来了?”司马颖挣扎着坐起身,我连忙摁住他,让他躺着,他窘迫道,“让你看见我这副尊容,我……”

“我又不是外人,孙瑜染了风寒,没有及时诊治,高热三日,去了。”

“哦。”他淡淡应了,眉宇间伤色分明。

春梅将那骨灰坛搁在案上,我道:“这是她的骨灰坛,她是你的妾,交给你保管比较妥当吧。”

他看向书案,双眸潮湿。

想不到上次那一面,竟然是永别,这是他绝没有料到的吧。

秋月抱来一床棉被,我连忙接过来,铺开盖在他身上,接着吩咐道:“春梅,秋月,你们去煎药、烧水,快一些。”

她们有些犹豫,因为让我和司马颖单独在一起,她们觉得不妙;然而,她们也不敢违抗我的吩咐,只能去了。

司马颖剧烈地咳着,我连忙帮他顺气,倒一杯温水给他喝。

终于不咳了,他好一些了,气若游丝地问:“你私自来看我,刘聪会生气的,你如何应付他?”

“我自有法子,你别担心。对了,我带了小米粥,还温着,你吃一些吧。”我从食盒中取出温热的粥。

“我自己吃吧。”他坐起身,忽然捂着头,很晕、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是病人,我喂你。”我让他靠在墙上,盖好棉被,接着喂他吃粥。

司马颖一口口地吃着,吃得很慢,眸中似有盈盈泪光。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静静地看我,痴痴地看我,一眨不眨。

即使刘聪会震怒,我也要来看看他是否安好。病重的他,就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白兔,虚弱无依,奄奄一息,令人心痛。

吃完小米粥,我帮他梳发,将那些散乱的鬓发收拢,束起来。

秋月端来一盆热水,我为他擦脸、擦手、擦足,秋月想替我服侍他,我不让。

司马颖不发一言,任由我摆布,也许他清楚我的心:我想服侍他一次。

春梅端来医治风寒症的汤药,我让他喝下去,他乖乖地喝了。

然后,我让她们退出去,掩上门。

他沉静地凝视我,温柔如水,漆黑的瞳仁渐渐染上一层雾气,似有千言万语对我说,又好像他想对我说的,我都明白。我抚触他的脸,这张世上无双的脸庞恢复了一些生气,又变回原先的俊美、温润。他身陷险境,犹如一只被折断了羽翅的大鹏被困在斗室中,我想救他,却有心无力。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他出去?

“容儿,人生苦短,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快乐,假如刘聪待你好,你就安心留在汉国吧。”司马颖终于开口,眉宇舒展,面色诚恳,“几年前,我就瞧出来,刘聪文武双全,才智谋略皆不在我之下,必定大有作为。他是刘渊的儿子,在汉国的成就将不止于此,你跟着他,不会吃苦。”

“你知道的,我不怕吃苦。”我轻笑,他这么劝我,是不想我为了救他而涉险。

“这又是何苦呢?”他叹气。

虽然这些年和他相守的日子很少,但是,每次心痛后,我总是轻易地原谅了他,无法不想他、爱他,无法不牵挂他。刘聪虽然伤害过我,但也算真心待我,刘曜对我的深情也无法忽视,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刘聪、刘曜的好,一心只想着司马颖?

也许,是最初的那份情让我无法割舍,是秦琵琶和《越人歌》让他深入我的心,将他、娘和我紧紧联系在一起,让我以为,是上苍安排他进驻我的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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