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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只有风吹过(31)

窗外的电视剧片尾曲唱完了,接下来是一堆听不清楚的广告。院外的路上有摩托车轰轰驶过,不知哪家的狗在叫,远处海面上还有轮船悠长的汽笛声。这个世界既安静又热闹,这个世界既广阔又狭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找不到未来的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路等不到该走的人。这个世界你想得到的虽然很多,这个世界你能得到的但是很少。也许只有眼前这个小小的怀抱。但是好象这样也挺好,辛未对自己笑笑,真的,好象挺好。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大刚就走了,他起床以后把辛未摁回枕头上不让她起床。不过怎么可能不起床,趁着他去刷牙洗脸的功夫,辛未爬起来穿鞋走到门口,看着隔壁小卫生间水池边正在刷牙洗脸的李大刚。水池前挂了块缺了一角的镜面,李大刚来不及与辛未隔镜相望,他三下五除二收拾停当,硬把辛未推回屋里,带上门,然后飞奔下楼跟已经等了他一会儿的王老大去码头。

辛未站在窗边向下看,李大刚在底下对她招招手,和王老大并肩走出小院院门。出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辛未依然还站在窗边。隔着一层淡蓝色纱窗,她的身影朦胧难辨,象一团从海上飘来的轻雾。他走得越远,她就越飘忽,也许下一秒钟就会有一阵大风来把她吹散。

王老大是过来人,看着李大刚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一下:“跑快点儿,我等你三分钟。”

李大刚笑着抓抓头,把头转正,看向自己的正前方:“拿兄弟开心是不是,赶紧走吧。”

王老大瞅他:“真不用回去再道个别?”

“不用。”李大刚没有再回头,他步履坚定地向海边走去,垂在体侧自然摆动的两只手却不易被人察觉地用力握了几下。

王老大给李大刚介绍的这个活是跟一艘小型油轮去福建装油,再拖到上海,从长江入海口逆流而上,送到安徽某市。其实船上并不缺水手,安排李大刚跟去另有用意。因为这艘小型油轮运送油品时的损耗总是超出合同签订的正常范围,每次运油结算运费时都要被扣掉或多或少的赔偿金。船东十分怀疑船上的船长和水手们联手偷油,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这次正好船上有名水手因伤无法跟船,于是船东就想安插个信得过的人上船跟跑一趟,看看是不是能找到偷油的证据。

辛未根本没听说过这种事,更想不到这种事,这么些年她一个人过惯了,以前也没觉得怎么样,可现在李大刚离开,她只觉得身边突然空了一大块,看到哪儿听到哪儿都缺了点什么。

一周以后王嫂和几个同伴去烧香,因为烧香要赶早,必须得在岛上住一夜,头天下午就要出发。早上到了景点把摊子摆好,辛未就把王嫂撵回家去收拾行李。王嫂跟邻近两个摊位的老板交待一声,请他们多多照应,又仔细叮嘱辛未几句,牵肠挂肚地离开了。

一个人坐在摊子后头,招呼了一大堆客人,做成了好几笔生意,吃中饭的时候才算是空闲了下来。辛未猫腰缩坐在阴凉里,一手拿根冰棍,另一手里握着手机,翻看这几天李大刚给她发来的短信和照片。李大刚那个人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已中的战斗机,打电话过来辛未接得稍迟一点他就不乐意不高兴,可辛未打十个电话过去有一多半他都听不见铃声,完后还满口理由,埋怨辛未打电话的时机不对。今天从一早到中午,辛未又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没一次有人接听的。辛未笑着摇头,不知道这回他要怎么瞎白活个理由出来。

下午照常地忙忙歇歇,五点钟王老大过来接辛未回家,坐在电动小三轮后头的几大包杂货中间,辛未又把手机从小包包里拿出来,打开翻盖,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短信。那家伙干什么吃去了!

很奇怪,很不对劲,这一整天直到半夜里辛未熬不住睡着,手机都没响过。辛未第二天坐在景点摊位边,怎么琢磨怎么紧张,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就拨一次电话,可每次听到的都是关机提示意。

她的心一直拎在嗓子眼。船走在海上,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该不会……

不会的!

那么大条船,就算遇到什么事,以他的水性,抓只救生圈在海上肯定能等到人去救他。

可万一没抓到救生圈呢……

辛未满脑子里轰轰轰响成一片的全都是一首激昂澎湃的歌。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她站起来甩甩脑袋,想把那些触霉头的画面甩开。可是没过几分钟,又一次打电话对方关机,脑袋里的歌声再度响起,you’re here,there’s nothing i fear,and i know that my heart will go on……

心悬着,做生意也没有情绪,在摊位上傻等就象是坐在火炉子上头烤。辛未咬牙坚持到四点钟实在坐不住了,收拾好东西自己开上小三轮回到了王老大家。小院的铁门虚掩着,辛未把电动三轮车停在门外,下去把院门推开。刚推开一点,王老大夫妇的房间里突然传出王嫂气恼的叫嚷:“你怎么能让小李去!你头脑坏掉了!”

王老大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着急:“我又不知道会出这种事!”

王嫂嚷着嚷着哭叫了起来:“那帮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你们要断人家的财路,人家肯定要跟你们拼命!真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小伙子!”

王老大叫得比她还响:“失踪了又没有说他死了你号什么丧!”

他们夫妻俩对话说的是当地纯方言,辛未现在只能听个大概轮廓,不过这几句话她连猜带估都听懂了,小李,是李大刚吧,他怎么去断人家的财路去了?拼命?好好的小伙子怎么了?失踪,死……这是……这是在说谁?是在……说他吗……

辛未眼前突然一黑,两条腿象踩在棉花上软软的没一点劲,一屁股就坐在院门前的水泥地上。坐倒的时候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向后撑,胳膊肘重重砸在地下。一阵剧痛传来,辛未大叫一声突然间清醒了很多,她捂着痛处倒在地下,眼睛看着从院里跑出来的王老大,一开口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李大刚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李大刚还真出事了,不过他出的事没辛未出的事大。她在王老大家院门口摔倒的时候手肘着地,一下摔出了个惨烈的肱骨髁间骨折,送到医院去复位打石膏,又疼又着急,一直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

王老大和一名船东火急火燎地离开舟山赶到油轮出事的地方,到了以后才知道,报信的电话一传二、二传三居然把消息传岔了。那天夜里李大刚发现船莫名其妙地停在海面上,悄悄走出去一看,一艘小驳船正靠在油轮边用泵在油舱里抽油。他立刻用手机拍了一段视频,不过天黑拍摄效果很差,于是他很大胆地走近去想拍几张照片,一不小心被望风的人发现了。和船长合伙偷油的四名水手当时就动手想制服他,没成想李大刚这个傻大胆手底下还有些功夫,以一敌四稳占上风,不仅打趴下三个人,还把一个人从船上打落进海里,失踪的不是李大刚,而是这个倒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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