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残破、乌黑似碳的尸骨连她自己都恶心的不想去看,甚至滑稽的想当初该换一个美丽的死法,可惜被毒的全身无力的她根本就做不到,她不忍的转了过身去,梦境又变了样子,她竟然又回到京城那个福家里。
身旁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看不到她,福家内虽然一片白孝,但是却无人露出伤心的样子,她的婆婆正满脸喜色的看着帐册,听着管家禀告来客们给她这个格格多少丧礼,盘算着截下多少宫里赐下的陪葬品,反正宫里也不会去开棺查验,二她的公公福伦在一旁听着,面色正直、严肃的像是他们所说的是什么正经事?
她冷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飘向她的院子,那里曾经是她的天堂,是她跟尔康的家,不知道她的死有没有让那个男人心意回转了一些,有没有为她伤心一下,有没有后悔如此对待她,梦境仿佛知道她所想,眼前画面一转,她就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
可是这个院子已经不是她居住时的样子了,摆设少了书香之气,多了奢华与金壁之色,院子里还有阵阵婴儿的哭泣之声,窗口里出现福尔康跟他那个纯洁、柔弱的小妾微笑的哄弄着孩子,好象是正经的一家人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全无半点伤心之色,衣着徘红柳绿,华贵非常,连那个小妾跟孩子都穿红挂绿的,忘记了死去的是当今皇帝的亲女儿,是福家明媒正娶的皇家格格,是他福尔康的正房妻子,也忘记了他们家的富贵都是怎么来的。
她真是傻了,以为死亡就解脱,就可以释怀,可是她做不到,曾经的天堂,如今的地狱,福尔康竟然让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妾搬入正房居住,好一个福家,连等都不肯等一下,这还没出殡呢?竟然如此侮辱她,她的人生比一场戏都不如,她活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如今的结果,原因到底出在哪里?
她的存在真是一场笑话,这个丧礼就像演给别人的一场戏,飘忽的身影一阵模糊,她感觉自己快要消失了一样,不可以、她不可消失,她还有东儿放不下,东儿是从她身上掉落的一块肉啊!从那么小她就看着他长大,第一次出声、第一次发笑、第一次坐起、第一次走路……种种她都刻画在心里。
虽然她曾经为了福尔康拒绝抱他,拒绝接受她,虽然后来东儿也拒绝接受她,嫌弃她、苛责她、指责她、不愿意认她这个母亲,但是血缘的联系,让她怎么能不牵挂?梦境仿佛知道她所想,景象一变,她又出现在本应该为她守灵的儿子面前,她的儿子却不在灵堂,还未满十八岁的他正和夏盈盈的侄女在一起私混、嬉闹,衣衫不正的样子,心苦楚绞痛,眼前一片漆黑,耳朵嗡嗡的响,她甚至想还不如刚刚就消失了好。
梦境就像是一个知道她所有心事的妖魔,又像是一个体谅红尘百苦的神佛,她在黑暗、寂静中不知道待了多久,耳边才忽然响起肃穆的声音,刚开始模糊,后来渐渐清晰起来,竟然是一篇奏东儿侍母不孝,母丧不过百天即流连风月场所,使婢女身怀有孕等事,言明其身为皇亲,民之表率,如此忤逆不孝之罪,该当训诫惩处。
令妃不是权倾后宫,名震朝野吗?谁敢言她家的不是,这一旨奏折若是真的,东儿他一辈子就都毁了,她凝神细听,才知道竟然是丁忧守孝在家的刘庸刘大人风闻此事,请人代奏的折子,也是,说什么清贵才子,博古通今的纪晓岚也好,还是功名显赫的福察家也罢!
敢冒仕途丢失的风险,上奏福家的就只有那个真正正直,为民为国的刘三本了,她真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怨怪他,说起来是为她求一个公道,但是犯错的是她的儿子啊!世界不可能因为她的思想而改变。
即使飘渺如梦境之中,事情的发展也出呼她意料之外,又在她期望之内,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年老苍茫的皇阿玛看了奏折后大怒不已,命人彻察此事,有了皇帝的明旨,被包衣一系打压的满人大臣们开始出力,福家那些乱事一件又一件被揭露出来。
明珠格格的住所竟然早就被个小妾居住了,格格生病,额驸不管不问,命人送到庄子里去,连个使唤人都没有,宫里常年赏赐给明珠格格的珍玩、字画、珍稀药材等竟然出现在额驸的各房妾室内,甚至在福家连个明珠格格的牌位都没有看到,祠堂内也没有她的供位……
乾隆听了御使们一本接一本的后震怒非常,年老恐死的他就怕他一死,后脚就出现那不孝子孙,谁知道他还没死呢,自己的女儿竟然被人如此对待,福家竟然不反思他家哪来的富贵,竟敢如此,根本就不去听令妃的真情劝言。
他已经垂垂老矣,只希望国泰民安,儿女孝顺,根本就没有了十多年前的风月心思,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疼爱的女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那么多委屈,男人风流纳几个妾室也就罢了,福家竟然纵妾灭妻,那正妻还是皇家女儿,金枝玉叶。
她的女儿年轻时又是刀伤,又是差点刑囚至死,后来眼睛又受了损伤,差点失明,受了那么多苦楚,本以为将她嫁给喜欢的福尔康,可以让她后半辈子幸福、如意,所以在破例提拔福家,又是抬旗又是放权,谁知道女儿才三十多岁,竟然就病死了。
还不许她的灵位进福家祠堂,福家也太看的起自己了,她看着梦境中的皇阿玛气急将福家全部打入天牢,命人将福尔康、东儿带到面前亲自审问,福尔康竟然还振振有词的跟皇阿玛痛诉她的可恶,什么侍公婆不孝,虐待他的妾室。
丑恶、不可理喻……等一系列的形容词都施加在她身上,福尔康还以为这是当初放蒙丹走,有她在的时候吗?跟天下最有权势,地位最高的人去讲道理,她冷笑着看下去,看着气急的皇阿玛命人狠狠的打,不留半分体面给他。
看着皇阿玛想给东儿个机会,亲自问东儿知不知错,东儿受着福伦夫人的教养,承袭着福家的观念,加上乾隆曾经爱屋及乌的宠爱,无法无天惯了,口口声声他没有错,说她这个额娘有多么自私、多么丑恶……出身又不好,让福家丢脸,让他常常被宗室的爷们取笑,看他不起等,他根本就不想有她这么个额娘。
怒急的乾隆冷笑着问他:“你额娘自私、不可理喻、丑恶、不慈……福家也算个东西,她是朕的女儿,出身还比不了福家吗?她既然有那么多错处,你因为她受着朕的疼爱,接受着朝廷封赏的时候怎么不拒绝,怎么不说你不要那样的额娘,狗奴才,没有你额娘,你以为福家有今日的富贵吗?”
当她听到东儿不屑的说,福家的富贵是他二叔用命换来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的存在是福家,是他的污点时,她的心彻底的冷了。
她飘忽在皇城空中,冰冷着心看着福尔康被除去一切官职,废去额驸爵位,福家被抄家,看着皇阿玛在抄家名册上看到夏盈盈名字时的震怒,看着御使们上奏福家私截宫中赐给格格的陪葬品,看着更心疼女儿的皇阿玛命人起坟开棺,将她移出福家坟地,看着御使上奏她死于烈火,太医更在她漆黑的尸骨中查验出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