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苑这边,玉轻烟的日子有滋有味,繁忙而充实。
下了两日夜的雪,屋顶、树上、地上堆积着雪,白雪皑皑,萧瑟的冬景变成了琉璃世界。
这日早膳后,她出门办事,披上厚厚的白狐毛斗篷,刚进马车,就吓了一跳——马车里坐着一人,宇文策。
南欢本是在车里陪着小姐的,不过她知道郡王有话对小姐说,便坐在外头。
玉轻烟刚坐下来,就被宇文策抱住,良久才放开她。
“七日未见,烟儿更美了。”他的拇指轻轻抚触她的脸颊。
“油嘴滑舌。”玉轻烟心想,这几日他应该跟安西王交涉。
宇文策默默地凝视她,眸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浓,似有复杂的情绪交织其中。
他吻她,凉凉的唇瓣贴在一起,立即升温……他们对彼此已经熟悉,水到渠成的热吻令他们心魂颤动、气喘吁吁。
玉轻烟靠在他肩头,车里安静得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马车的“辘辘”声伴随左右,不知驶向何方。
“烟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宇文策嗓音沉哑。
“去哪里?”
“去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知道,他带自己来的地方是别苑。
来别苑做什么?
别苑的管事将他们领到花苑的五角亭,亭中石案上放着热茶、美酒和糕点,还有精巧的暖手炉。宇文策将暖手炉放在她手中,温柔地笑,“暖暖手。咱们中午在这里用膳。”
玉轻烟举目四望,花苑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雪琉璃世界,寒风扫过琼枝玉树,粉末般的细雪随风飞扬,纷纷扬扬。
身子热了之后,他们在雪地里玩,打雪仗,堆雪人,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传扬开来。
吃过午膳,她说回城办事,宇文策不让她走,“烟儿,在这里陪我,入夜再回去,可好?”
“我不能爽约,不能失信于人。郡王,改日再陪你。”她坚持走。
“我不让你走。”他抱住她。
“别闹了,我真的有事。”
“烟儿,我决定……”他将她转过身,绵绵的情意化作坚定的心意,“我愿舍弃一切,与你远走高飞。即使朝不保夕、流离失所,即使家徒四壁、粗茶淡饭,即使身无荣华、生无富贵,只要与你厮守在一起,我无怨无悔。”
玉轻烟并非不感动,但他真心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
他的眼眸泛着夺目的光彩,“烟儿,我们离开洛都,寻一处与世无争的山水小镇,过平淡、充实、幸福的日子。”
她猜得到,若非安西王反对,他不会有这样的决定。
“或许你现在对荣华富贵深恶痛绝,但当你经历了艰难困苦之后,你就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她淡淡道,“郡王,我不会与你远走高飞。”
“为什么?”他不可思议极了,“既然你我两情相悦,为何……”
“因为,我不会嫁给你。”
玉轻烟以极为轻淡的口吻说出一句犹如晴天霹雳的话。
宇文策懵了,惊了,呆呆地问:“为什么?”
她提醒自己残忍一点,“你父王不会让我嫁入王府的。既然这桩婚事得不到双方父母的赞同、祝福,你我便散了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艰难地、一字字地说道,嗓音低沉黯哑,像是从身躯深处挤出来。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她推开他的手,冷面相对,“郡王,你我情缘已尽,好聚好散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重复道,声音大了些,俊脸却已是风起云涌。
“勿念,保重。”
玉轻烟转身即走,疾步而行。
宇文策呆了半瞬才反应过来,箭步追上去,拽住她,将她拉回怀中,死劲地抱着,“不许走!不许说这样的话吓我!”
她轻缓道:“我不是吓你,这是心里话。郡王,你我的情缘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你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友人。”
他陡然推开她,声色俱厉,“你再说一遍!”
“如若你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你不必理会父王,我会想法子,一切都有我。”
“就算我如愿嫁入王府,可是你父王母亲都不喜欢我,我面临的将是什么日子?我会有幸福吗?”事已至此,玉轻烟只能再残忍一些,“郡王,其实,我对你的情并没有那么深,远远不及你对我的情。”
宇文策猛地上前抱住她,好像用尽所有力气抱住她,不让她走,“不要说了……你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她幽冷的声音仿若一把匕首,“那阵子,我总是劝你迎娶姐姐,是因为,我从未想过嫁给你。你待我这份心、这份情,感动了我,若要说我对你究竟有多少情意,只怕很少吧。”
这锋利无比的匕首刺入他的胸口,他痛得呼吸都停止了,喘不上气。
与此同时,他四肢僵硬,保持着一个姿势:抱她。
“我不想再欺骗你,但也不想受人欺骗。”玉轻烟推开他,冷静的语气令人崩溃,“或许,郡王自己也不知道最爱的人是哪一个,是三年前的那个清倌,还是我?”
“你如何知道的?”宇文策震惊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他的反应来看,她知道,三年前的清倌真的存在过。她淡然轻笑,“郡王,好聚好散,还是朋友。”
他望着她在风雪中渐渐远去,想挪出一步,却怎么也动不了。
雪花纷纷扬扬,是上苍晶莹的泪滴。
————
冷天晴问过玉轻烟,为什么舍弃乐陵郡王?
玉轻烟道:“我才十五岁,谈婚论嫁太早了吧。”
“这怎么会早呢?再拖就年老色衰了。”冷天晴嘀咕道,“郡王有何不好?即使现在不愿嫁,也不必推了嘛。”
“晴姑姑,你再啰嗦就罚你去外头伺候。”
“郡王对您痴心得很,想必不会轻易罢休。”
冷天晴的话,一语成谶。
半个月后。
玉轻烟和沈氏兄妹在酒楼用午膳,从酒楼出来时,玉轻烟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脚崴了一下,沈昀就站在旁边,及时地扶住她。
宇文策正好从这家酒楼经过,望见这一幕——沈昀搂着她,亲昵的姿势刺痛了宇文策的眼。顿时,他血液上涌,箭步奔过来,二话不说地朝沈昀侧脸打了一拳。
虽然沈昀不还手,但宇文策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继续打人,沈昀被迫应战,二人便在酒楼前大街上打起来。玉轻烟和沈凝大声劝架也无法令他们停下来,最后,高晋扬路过,才强行分开他们。
乐陵郡王、沈家大公子为了玉家二小姐当街打架,打得鼻青脸肿,传遍了整个洛都,变成洛都一大奇闻异事。
此后一个月,玉轻烟再没有见过宇文策。
玉竹寺是洛都东郊五十里外的寺庙,供奉着观音大士,由尼姑操持寺庙事务。十二月初八是观音诞,十余年来一直是洛都每年的一大盛事,上至皇族女眷、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来玉竹寺朝拜,贺观音大士的诞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