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锋利的刀尖,刺入呼延依兰的血肉之躯。
那双眸子睁得圆圆的,仿佛不相信她的夫君会手刃自己。慢慢的,她倒在地上,血流一地。
帝太后被这血腥的一幕震骇得昏厥,被宫人抬回寝殿。
我愣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不禁悲从中来。无论是不是她下毒害死我,被夫君亲手杀死,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承受吧。刘聪杀死发妻,终究太过残暴、无情,虽然他是为了我。
染血的刀掉在地上,他抱着我,抚着我的脸,哀痛地哭,“容儿,我不能没有你……你不在了,我怎么办……容儿,不要死,好不好……不要死……”
“陛下知道吗?在这里……在陛下身边,我不如死……”剧烈的痛折磨着我的神智,“假若陛下真心爱我……就放我走……好不好……”
“不,我不让你走……不许离开我……听见没有……”
“我看见母亲了……她在那里等我……在母亲身边,我会变成一个快乐的小女孩……”
“容儿……容儿……容儿……”
被黑暗完全淹没的最后一刹那,我看见,前面站着一个衣袂飘举的男子,刘乂。
尔后,刘聪撕心裂肺的叫声渐渐地远去。
……
没料到,这一会有第二次假死。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刘曜了,以为这一次真的离开了人世,没想到,那珍珠红里的剧毒是假死药。
刘乂从棺木中抬出我,带我出宫,然后救醒我。他说,这是他和呼延依兰的合谋,救我出宫。而呼延依兰之所以答应帮他,是因为,只要我不在宫里,她的中宫地位就不会受到威胁。
却没想到,她帮我出宫,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被夫君一刀刺死。
可悲可叹,可怜可哀。
刘乂说,那无蒂的珍珠红有假死药,以金针将假死药送入果内,而有蒂的就没有假死药。
如此伎俩,堪称绝妙。
我“死”后,刘聪太过悲痛,忧殇攻心,旧疾复发,时感晕眩,卧病在**。因此,刘乂才能轻易地救我出宫,直至贵人杨氏落葬,刘聪仍然卧**养病。
“乂儿,我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母亲不必言谢,这是孩儿应该做的。”刘乂凝眸一笑,“孩儿不愿母亲轻求死,也不愿母亲在宫中过着不如死的日子。因此,孩儿只能大胆一搏。只是害死了皇嫂,孩儿于心难安。”
“是啊,皇后无辜丧命,是我欠她一条命。”我伤感道。
呼延依兰,谢谢你,但愿今我有还你这条命的机会。
如今的刘乂,已经长成一个处事沉稳、眼光通透的年轻男子,只是仍然有三分年少时的疏朗之气与翩然风采。他问:“母亲有何打算?”
我想了想,道:“我想离开汉国,去江南。”
刘乂眸光一亮,“孩儿知道,母亲渴望那种平静的日子。不如孩儿陪您去江南,瞧瞧江南有什么优美的风光,可好?”
“真的想去?”我好笑道。
“想去,不过……”他期待地看我,“母亲可能还不知道,五哥回平阳了。”
刘曜回来了?为什么没人提起?
刘乂说,晋军围困长安数月,刘曜连续战败,前几日掠长安八万多名民众,弃守长安,奔回平阳。因为长安失守,刘曜被贬为龙骧大将军,行大司马。
刘乂问:“母亲真的舍得五哥?”
“舍又如何?不舍又如何?我有得选择吗?在汉国消失,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玉朗的眉宇紧紧蹙着。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转过身,我惊震地愣住——站在不远处的,正是满面冷霜的刘曜。
这是刘乂王府的偏厢,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刘乂让他来的?我看向刘乂,他解释道:“母亲,此事与孩儿无关……五哥是来找孩儿的,一定是下人说孩儿在这里,他就找到这里来了。”
刘曜走过来,刘乂匆忙逃走,“五哥,母亲,孩儿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我呆呆地看他,心中乱糟糟的,脑子好像转不起来,双腿也动不了似的,定在地上。
他的眸,他的鼻,他的唇,冷硬如铁,没有分柔和,他的眸光冰冷如雪,刺得人寒彻心间。他森冷地开口道:“你又玩了一次假死的把戏。”
“此次我并不知情。”我的声音哑得厉害。
“是吗?”他毫无温情的嗓音令人心寒,“你想走?”
我没有回答,刘曜冷酷道:“既然你在皇宫死了,就要在将军府重。个时辰后,我派人来接你!”
……
几个月不见,刘曜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底眉梢有一些落寞,也许是长安失守的打击太大。
离开,还是留下?
若是离开,能否逃得远远的?不用想也知道,刘曜会把我追回来。
若是留下来,无须多久,刘聪就会知道我还活着,那时会不会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我对刘乂道:“我不想再夹在他们中间,倘若陛下不放手,去年那一幕还会重演。”
“帝太后和孩儿会竭力劝阻陛下,母亲放心,先跟五哥回府吧。”他神采飞扬,神色甚为笃定。
“假若陛下不放手,我就惟你是问。”我笑着威胁道。
于是,我从小门进了将军府。本以为刘曜会来看我,却迎来了他的妻子卜氏。
卜清柔热情地迎上来,握着我的手,笑道:“可把妹妹盼来了,将军吩咐下来了,让我来接你。”
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我淡淡道:“夫人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她爽朗地笑,拉着我直往将军府的西侧走,“妹妹跟我来,将军已为妹妹做了安排,不会委屈妹妹的。”
“劳烦夫人带路。”
将军府不大,后院的厢房院落不多,一路走来,暗香隐隐,林木翠翠,厅堂、厢房等建制颇为古朴庄重。来到最西边的厢房,卜清柔指了指最靠边的两间厢房,眉眼堆笑,“妹妹,往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我已经命人打扫过了,干净清爽,你放心住着便是。”
我收住了唇边的冷笑,道:“谢夫人劳心。”
她拍拍我的手,松开了,“妹妹满意就好。”接着,她唤来一个侍女,“妹妹,这个是阿宝,往后她伺候妹妹的起居。”
阿宝看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略略低了一下身子。
“阿宝,好好伺候着。”卜清柔板起脸叮嘱道,“假若服侍得不周到,我绝不轻饶!”
“是,夫人。”阿宝应道。
“妹妹,时辰不早,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你先安顿好,明日我再来看你。”卜清柔笑得眉眼眯起来。
“恭送夫人,夫人慢走。”我扬声道。
她轻快地走了,那袭橘红色的衣袍在春风中飞扬,宛如一簇橘红的火焰。
阿宝径自走向最西边的厢房,我跟着去了,却在房门大开之际,愣住了。
这是卜清柔为我安排的住处,还是刘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