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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情空·净空(75)

容若跟着我和月梅一路西进,然而老天爷似乎总难遂人愿,你越不想它发生的便越是要发生,就在两天后,我们遇到了麻烦。

一伙黑衣人挡在路中间,凶神恶煞般,路上的行人见了,纷纷惊惧地躲了开去。那些人也不阻拦,只是独独看着我们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他们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容若警觉地戒备着,然而对方有备而来,人数又多,看来我们实在没什么胜算。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我自认在福建没有得罪过任何人物,唯一有瓜葛的便是郑睿,但若是他,必是不会如此对我的,无奈而又惊疑地,我走下马车。

容若想要跟着我,被我用手势止住。为了表示自己谈判的诚意,我一个人走到他们面前。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女子,面容姣美,身段在贴身劲装的包裹下窈窕丰满。然而在她脸上,却有着与那容貌并不般配的怨愤和嫉妒。

我不由愣了一下。那双眼睛我是见过的,就在郑睿与康熙对峙的那天晚上,郑睿气极吐血的时候,扶住他的那个人,便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那女子嫉恨的眼神望着我,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跟我走!”

纳兰容若来到我身边,冷冷一哼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们跟你走?”

那女子却瞟都不瞟他一眼,只是看着我,重复道:“跟我走!”那声音中,带着几许不甘,几许伤痛。

我突然间有些了然,同时心里面闪过一丝忧虑,忍不住问道:“他……还好么?”

女子的眼中闪过几分痛楚,低声道:“好?总是吐血,饭也吃不下,短短几日便消瘦得不成样子,能说好吗?”

我心里一阵绞疼,咬了咬唇,我毅然道:“好,我跟你去。”

“曦敏!”容若一惊,拉住我。

我转头看着他担心而疑虑的眼神,不由苦笑道:“他是为我变成这样的,我不能袖手旁观。放心吧,我既然答应过皇上,就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

容若注视着我固执的眼神,知道不能制止我,只好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也去。”

月梅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叫道:“小姐不能撇下我!”

我无奈,转头又看着那女子。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点了点头道:“可以让他们跟着。”

我不知不觉中松了口气。老实说如果只有我自己,真的不能确定是否能从他们手中走脱。但如今有了容若和月梅的相伴,便似乎多了几许胜算。我知道我在赌,赌郑睿的理智、他对我的爱,赌注则是我的一生。然而若不能开解他,那终我一生也终会歉疚难安。

回到马车上,容若替过马车夫,赶着马车在黑衣人的包围中缓缓前行,我坐在车中暗自庆幸——好在康熙已经回去了,否则这场风波还不知该如何收尾。

****

跟着黑衣人七拐八弯,末了还被带上眼罩登上另一辆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简直就像电视里那些被人绑架的肉票的经历,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土楼。说是土楼,实际上却应该被称为土堡,四周石砌围墙,上筑防卫环廊相通,墙外环以壕,有南北两门与楼外通,楼角各有哨楼伸出,以备防卫。光是这座土楼已经有铜墙铁壁的感觉,加之四周是葱葱郁郁的大树围绕,放眼望去是连绵的群山,不由让我惊叹福建反清势力的隐蔽和坚实,像这样不为清廷所知的秘密堡垒不知还有凡几。我估计这是在某座山中,唯一的安慰便是并不曾有弃车登船的经验,这里应该还在内陆。

走进门内,两排房屋延伸开去,容若和月梅便被拦住了,不让更进。容若便待要发作,我忙制止了他,如今已经来到他们的地盘,更需小心了。他是康熙宠信的人,我不能让他在这里有什么差池。况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来暂时他们也不会对我动手。

又安慰了不安的月梅,那女子便催我进去,我只好吩咐他们两个暂且忍耐,便随着那女子走进土楼。穿过不知多少间屋子,那女子突然说道:“这院里,内院三十六间房,外院七十二间房,取象于‘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机关众多,劝你最好不要有逃走的打算,否则你该知道我并无兴趣救你。”

我是不懂这些的,但在电视上看过那些武侠片中被冠上此类名称的往往都有可怕的效用,便也心下暗自戒惧。同时也有些好笑——既然来了,没达到目的我自是不会轻易罢休,她这是多虑了。

终于来到一扇门前。那女子迟疑了一下,便轻轻推开门。我从门口望进去,只见屋子分为两进,外间摆放着桌椅茶具,里间拱帘屏风之后,隐隐可见一张大床。

女子并不停留,直接从外间穿了过去,走到床前,俯下身子轻声说道:“公子,您睁开眼睛看看,舒荷为您带了谁来了?”话音柔柔的,充满了感情,与对我说话时那冷冷的腔调真是天壤之别。

说完了话,她便向一边让开,让我看到了床上的情景。我不得不捂住嘴才能压抑住不自禁的惊呼,泪水一瞬间便盈满了眼眶——

那个形容枯瘦,奄奄一息的人,便是几天前还精神奕奕、风姿卓越的郑睿吗?

第十四章 系铃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难掩震惊地问。

那女子先是满眼不舍和辛酸地看了郑睿一眼,回过头来的眼睛中是毫无掩饰的怨恨和嫉妒:“你什么都不知道……自从遇见了你,公子不惜跟大公子闹翻,好在台中仍有大少爷克臧支持公子、居中调停,台湾才不至于造成内乱,但大公子对公子的嫌隙却是越来越深,以至元武在三年前死于大公子的追杀中;公子一面要为反清大业奔走,一面还不忘随时打探你的消息,积劳成疾;这次又为了你,延误了回台时间,以至冯锡范等人趁隙篡位成功,大少爷枉死,公子却不得不为了反清大业与那乱臣贼子媾和,郁结在心。直至那天,你将公子的心全部打碎,公子便再也支持不了,就此倒下了,昏迷至今……”她哽咽了起来。

我至此才知原来一切都不如郑睿说的那么轻描淡写,突然了解为何重逢之后的他性情已经不若从前。只觉得双脚发软,竟再也站立不住,后退了几步直碰到凳子便跌坐下来,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看着我,眼中露出难明的神色,接着说道:“似你这种妖女,本不该再让你接近公子,可心病总需心药医,我才会把你带来。我警告你,若你敢对公子有任何不利,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必先把你碎尸万段!!”

我转头看着她——她,应该是喜欢郑睿的吧?可……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出痴缠孽恋啊!

我轻轻叹了一声,转回头看着床上的郑睿,幽幽地说:“你不必担心。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你更勿需担心我会对他不利,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我朋友。”

那女子深深地看着我,神色瞬息万变,末了,却只化为一句:“最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