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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心(2)

作者: 关风月 阅读记录

刚认识时,秦沛霖告诉他严重的话可能要动手术,委婉建议他多拿点分手费,徐灵心笑:“我有自己的产业。”

徐家世代以花业为生,说不上富贵,也薄有积蓄。徐灵心本可以做个悠哉公子,偏偏爱上了陆天骐。他和陆天骐在一起这么久,没贪图过对方的好处,但总有人讥讽他祖上便是伺候草木的仆人,如今他也不过是陆天骐身边一个用得顺手的花匠,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长处。

大概以陆天骐的身份,总要一个三头六臂的不破金刚才相配。

他最终还是没听秦沛霖的建议,委婉而坚定地和陆天骐分手,净身出户。但或许是心有不甘,或许是想开个玩笑,他雇了秦沛霖照顾自己。

徐灵心已经有点后悔了,尽管看不见,但他感觉得到秦沛霖比他预想中还热情,他现在只想和不通人事的花木静静待着,秦沛霖让他难以招架。

秦沛霖借“迟到赔罪”为由,强行留下帮他搬家,手长脚长,很快便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徐灵心从头到尾只要安静坐在沙发上喝茶就好。

“是我小看了秦医生,你干活真利落。”徐灵心惊讶地看着他送走搬家公司的工人,在久未归来的自宅中到处摸了摸,每块瓷都光洁无尘,新挂上的毛巾还带着阳光的气味,秦沛霖显然提前准备过。

“笑话,我可是在非洲徒手挖过水井盖过猪圈的。”秦沛霖撸起袖子炫耀肌肉,徐灵心却看不见,他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端起徐灵心沏的茶一饮而尽。

家务比预想的简单,徐灵心便有了空闲打理打理生意。托赖老友亲故相助,他这几个月还算过得去。书桌上摆着秘书送来的慰问花束和新手机,徐灵心摸了摸,翻盖机,按键式,放在掌心如同一颗颗冰凉的鹅卵石。

他打电话和秘书沟通昆明花市今年的拍卖情形,另请秘书把电话号码也换掉:“对,不止私人号码,家里的也换……麻烦你各处通知一声,辛苦了,多谢。”

秦沛霖知他换号码是为了什么,心下讶异他竟真的要和陆天骐一刀两断,但说不窃喜是假的,搭讪着上前找话题:“花市开市,热不热闹?”

“恐怕不像你想象的一样好玩,和证券交易所倒有点像。”徐灵心笑,业内人各自揣着算计拍卖花枝,新闻里广角摄影一览,的确像是一群股民。

他摸着秘书送来的花,花瓣令他心平气和,每一寸花叶纹理都是他所熟悉的,开放时间短暂,故而不会教他太伤心。

他抽出其中几枝装饰的玫瑰,摸索着新花瓶的深度,利落地剪掉可能会沉入水中的叶子,又重新裁切了花茎,而后将浴缸浸水,玫瑰浸泡几个小时,可以延长数日瓶插寿命。

“鲜切花瓶插的时候,放几枝玫瑰很有用。”

徐灵心轻巧而流畅的动作看在秦沛霖眼里,便是赏心悦目,他还肯和自己攀谈,更是意外之喜。秦沛霖忍不住踏前一步,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好处真多,还这么香。”

徐灵心露齿而笑,似是对他的夸赞很满意:“这叫雄狮玫瑰,是为秋季时婚宴装饰而特别培育的——”

“没有一点香味。”

人总是误以为是花便带香,就像他一双眼目,看到的人俱为可惜,怎么会徒有妙目,不见横波秋水。

秦沛霖脸皮厚厚,打蛇随棍上,握着他浸了冷水的冰冷手指道:“那便是花不染衣袖自香了。”

因他声音醇厚,举止可亲,故而调情也不使人反感。徐灵心却有心逗他,问:“秦医生,有没有带伟哥?”

秦沛霖噎了一下,没想到进展有这么快:“灵心,你对我有误会,我不需要借助药物……况且你的身体,现在也不适宜……”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要磨碎了养花。”徐灵心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抚摸着花茎,悠然道:“搅在水里,能加长花茎里的输水导管,就像它的本来作用一样,可以‘延长时间’。”

他说着,咔嚓剪断了一截花茎,秦沛霖顿觉胯下一凉。

秦医生被逗得手足无措,徐灵心反倒开心,却也不好意思逗得太过,遂放下手中花,请他到客厅喝茶吃点心,顺便听他絮叨那没有尽头的医嘱。

按照秦沛霖的要求,他简直就可以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干了,徐灵心为了分散注意力,开了电视,调小音量,支支吾吾地听着。然而一条新闻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是胡小公子的马术俱乐部,开幕盛大,诸多名流捧场,比如银飞科技的陆天骐先生。

秦沛霖见他沉默,也知他堕马缘由,目前自己还没有那么亲密的立场去开解,只得试图开玩笑,转移话题,顺便损陆天骐几句:“银飞想发展到港澳台,只结交一位胡会长恐怕还是不够,陆天骐这次卖笑又费力,所得和付出也不成正比。”

徐灵心道:“不,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秦沛霖不了解陆天骐,但他是了解的。

陆天骐放着偌大家业不要,自己白手起家打拼天下,到了如今这一步,事业处在上升期,绝不会做赔本生意——

至于这七年的感情,对他而言,大概都算不上成本,不过是一笔贷款,钱款两清,再也不用藕断丝连地还利息。

02

管家告诉陆天骐徐先生已经搬走的消息时,陆天骐还在外应酬。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涉及灵心他不得不多问一句:“他那些花呢?比如他最喜欢的,养在卧室里那一株月季,带走了没有?”

“都没有。”

“那就是闹脾气,不用管他,过几天他想回来,派车去接。”陆天骐心下轻笑,灵心这么温柔的性格,连几盆花都放不下,怎么还能放下他:“另外,最近我都不会回去,叫新来的花匠用点心,别把他那些宝贝折腾坏了。”

说罢,他挂了电话,继续推杯换盏。

胡小公子醉眼惺忪调侃,是不是又是他家那胆小软弱的小花匠?陆天骐笑了笑:“胆小也有胆小的可爱。”是示意对方别再说下去。

他是陆氏独子,到了年龄是一定会回家继任的,不过如今老爷子还硬朗,还能让他自己拼搏两年。银飞是他自己的心血,但旁人估量他时,还是加上了他身后的筹码,他也不能算是赤手空拳。

陆天骐要在大陆之外开设分公司,首先拜访地头龙,商会会长胡先生是老派港人,讲得一口伦敦腔,养马且爱马,出身显赫,黑白两道俱有交谊,甚至还有封爵。胡小公子是他老来得子,如今要奔向大陆发展赛马及马术表演的事业,两下一拍即合。

他还记得当日赴香港,徐灵心亲手替他别上马主徽章,纯金装饰,天蓝色细缎带,别在西装衣襟上代替了领帕,衬得他更加高大挺拔。

徐灵心那时看得见,一双眼清清透透,满是眷恋爱慕。都说七年之痒,可徐灵心的爱意好像涓涓细流,他学会了藏起心事,一点一滴透露,却不曾干涸。这种眼神鼓舞了陆天骐,他亲吻多年的伴侣,笑着抱怨:“我对马可没什么兴趣,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也要赶时髦,全资资助一匹马,换来这么个小饰品。”

徐灵心知道他是开玩笑,陆天骐的野心和努力,他作为枕边人再清楚不过了,又替他拍了拍衣服:“你看看就好,万一遇到烈性的,别逞英雄,坠马不是小事。”

陆天骐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大约是久违的温情涌上心头,他看着徐灵心如诗如画的美好侧脸,吻上对方的手背:“不如你陪我去?”

徐灵心更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鬼迷心窍,竟然答应了他。

陆天骐出去谈生意时,往往是不带他的。一来徐灵心喜静,二来不够圆滑,勉强只会惹人不快,三来,便是陆天骐有些事不好让他知道。

逢场作戏云云,徐灵心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陆天骐在他面前蒙混过去便算了。七年来他最大的失望便是陆天骐不肯和他彻底安定下来,没有告诉所有人,彼此是有家室的男人。而陆天骐又实在是太出色,他养了这么一朵“奇葩”,就算把杀虫毒药都用上,狂蜂浪蝶依然前赴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