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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娇颜(59)

锦忆是绝对有问题的,临华殿里一共有上下二十八人的宫女内侍,再加上朱敏和柯静,一共三十人,再加上一名大长秋和几名洒扫宫殿庭院的粗使仆婢,这临华殿里上上下下共三十九人。粗使仆婢是没资格住在临华殿里的,因而有问题的只能是宫女内侍,而阿娇的饮食一直都是朱敏和柯静亲自动手,亲自照看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只有这个锦忆,侍奉过茶水,因为朱敏和柯静都不懂茶,而这个锦忆自小长在南方,对茶特别上心,所以阿娇便着了她侍候临华殿的茶水。

廷尉已经去锦忆和其他宫人的宿室搜查过,却没有特别的发现,而锦忆的衣饰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刘彻却没有这个耐心再跟锦忆耗着,着廷尉给锦忆上了刑,却没想到锦忆是个嘴极硬的,在那样的酷刑之下,依然没有开口,只是咬定她是冤枉的。

要是刘彻手里有确凿的证据,哪怕只是一点点,锦忆也早就上了黄泉路,只是刘彻要的是真正的凶手伏诛,他不在乎一个锦忆,他只是想从锦忆的嘴里知道,这一切是谁指使的。

“陛下,顾大夫求见。”

刘彻回过神看向宣室殿的门口,顾轻尘正袖手站在门边上,刘彻的心无由的一沉,低声道:“传他进来。”

顾轻尘微微躬身行礼,不知为何,他总是没办法把礼行全了,只因他每想到阿娇时,就只觉得这个人是阿娇的夫,却把刘彻的皇帝身份给看淡了:“陛下,药已备好了,不会让陈娘娘痛苦。”

刘彻看着太医呈上来的乌黑汤药,神色一黯,汤药里仿佛勾出一张小小的脸,像他,也像阿娇,在乌黑的汤药里,笑得如一抹雨后的霞光。是一张小巧可爱的的脸蛋,有着如桃花一般的颜色,那是他们的漪儿么,果然是个女孩吧,只是他却永远失去了这个孩子。

叹了口气,刘彻颤抖着手碰了一下碗沿,然后像是被烈焰灸烤了一般,迅速的抽回手,盯着汤药良久,才看了顾轻尘一眼:“你把汤药送到临华殿去,朕,稍后再过去。”

他实在不能忍心看着阿娇喝下这碗汤药,虽然早知道孩子已经没有了生机,他却不敢去看。这回,又是他欠了阿娇的,他没有保护好阿娇,没有护好他们的孩子。他说过现在要换他来守护阿娇,却还是失信了……

顾轻尘低下头,完全没有上去接过药碗的意思,这药虽然是他新手熬出来的,可是要他亲手递给阿娇,他还是做不到:“陛下,这时候,陈娘娘最希望看到的,只怕还是您。”

刘彻皱眉,阿娇身边怎么尽是些不拿他的话当回事的人,前头有个朱敏,这又来个顾轻尘,朱敏是不谙世事,可这顾轻尘完全是不在乎吧,想到这些,他才恍然想起,顾轻尘从来没有行过跪拜之礼。也许在平时他会怒斥于顾轻尘,可是现在,他没有这份心情:“要么送到临华殿去,要么带回家,给顾夫人喝。”

顾轻尘身子一滞,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个坏人他是注定要做的,只怕以后刘彻想起他来时,会恨不得扒皮喝血。事是他发现的,方子是他开的,药还是他去送,顾轻尘端过药碗,看着刘彻痛心疾首的样子,淡淡叹息后选择了忽视:“陛下,草民这便去了。”

刘彻闻言狠狠瞪了顾轻尘一眼,这个人,以后不犯错便看在阿娇的面上,放了过去,若逮着了一点点错,他会让顾轻尘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皇上,廷尉大人求见。”

刘彻一皱眉,看来事情有眉目了,否则,廷尉不会这个时候来:“宣。”

廷尉跪拜之后,呈上了锦忆的供词:“陛下,据锦忆的供述,主使人是卫夫人。”

卫子夫?在他记忆里他并不是这么大胆不知分寸的人,这事儿若真是卫子夫做下的,他现在也不打算动她,卫子夫该感谢她那个好弟弟:“再去问,这供述漏洞百出,廷尉府就这么点能耐吗?”

廷尉抹了把汗,他何尝不知道这份供词前后都不能自圆其说,只是帝王逼得太紧了,他也实在是没辙可想了,锦忆一松口,他便想也不想呈了上去:“是,陛下,臣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廷尉走了之后,刘彻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临华殿一趟,他不愿意去看阿娇此时的眼神,可是顾轻尘说得不错,阿娇这时候或许会想看到他。

刘彻到临华殿时,阿娇正端着药碗在发呆,而顾轻尘正在一边催阿娇喝药,刘彻怒喝一声:“顾轻尘,给朕滚出去。”

顾轻尘紧了紧袖子,觉得被一阵寒风扫过,他不过是怕药凉了以后,会失了药效,到时候只会徒添痛苦,这两人就没一个明白的:“陛下,药快凉了。”

刘彻恨不得抽顾轻尘那张淡定的脸一巴掌,真想问问这个不怕死的,如果他的妻子要喝下这么一碗药,他可也会在一边这样劝着:“不要再让我说一遍,滚出去。”

顾轻尘讪讪离开,把安安静静的临华殿留给了这两个需要互相舔砥伤口的人,或许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个人都会活在悔恨之中,而不能谅解自己:“是,陛下。”

当临华殿重新归于宁静的时候,阿娇抬头看了一眼刘彻,眼睛里盛满了迷离与悲戚,眼泪顺着脸颊落到汤药里,荡开一圈一圈幽暗深遂涟漪。恍惚之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曾经出现在睡梦中,那双灿若桃花的眸子,用一双带着微香的手拂过她的额头。嘴微张着仿佛想说什么,却只是深深地叹息过后,拿眼瞧了瞧刘彻,然后转身离去,身边还跟个一个如春风般甜美干净的女孩。那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跟了上去,跑到远处时,又回头冲着她笑得极绚烂,然后便消失了身影。

阿娇似乎从那个小女孩的眼睛里读出了微微的担忧,而那双桃花眸子则是带着无奈,仿佛在责怪她,没能保护好这个孩子,没能替她照顾好刘彻。

这时刘彻已经坐了下来,看着阿娇凄弱的神情,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抚,他的心何尝不是这般的苍白无力,阿娇心头的感觉,他感同身受,认真的看着正陷入深思的阿娇,刘彻轻轻端过她手里的汤药,一手紧握着阿娇:“阿娇,漪儿已经去了,让她安心的走,好么。”

漪儿,那个春风般的小女孩会是她的漪儿么,那样一张如珠玉一般的小脸,一定会是大汉最美的公主,她去陪阿娇了么,都不肯留下来陪着自己,怎么忍心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冷寂的深宫里呢。陈阿娇,我妒忌你,你虽然香消魂散,却长久的住在帝王心头,甚至还有漪儿陪着,拿过汤药,一言不发往嘴里灌了下去:“彻儿,漪儿会不会痛呢。”

“不会,漪儿一定在一个很美的地方,她在那儿会很乖,会继续等着做我们女儿的那一天。”看着那空空的碗,刘彻又记起了汤药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那就是他们的漪儿,多好的一个孩子,他们却最终失去了。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那个孩子,可是上天却容不得他做出半点选择,就让他们永不能相会。是谁说做皇帝就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是谁说做帝王便事事顺心,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会失去,会错过,会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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