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睡的床上也是乱糟糟,被子没叠,地下一些烟头,还有酒瓶。屋里烟味儿那么大,他这时倒没有抽烟,披着单衣外套,端着茶杯站在窗口想些什么,人,消瘦至极,
就算跟上次搭救艺哥儿那次看见他都有很大的变化!
这才多久……感觉人暴瘦,
曾经能感受到他年轻活力的左颊梨涡儿,陷得更深,简直似个洞……
也难怪曼丽受不了,
不讲情义,只说她哪怕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如今成了这样,都叫人如何痛心!
听见里头男人斥怪了句,“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口气冷漠不耐,“江哥,……”姚雀肯定是解释之词,他又着急外面的曼丽不知如何,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出来,正好曼丽往里走,“师父!”曼丽朝他摆摆手,眼睛还有些红,径直走进来,“我们都看过你的检查结果,真的不是那样绝望,你振作起来好么,有病就治,好好活着不好!”曼丽盯着他,他看着她,
眼色沉暗,
慢慢再转过脸去,还是看向窗外,
“谢谢费心了,我还好……”
却没想,
曼丽忽然冲过来,拉起他的胳膊,“走!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他胳膊一扯,根本就不领情,“我这不是在医院,”也不耐,曼丽不放弃,再次拉住,“求求你,就当我求求你好么,去治病,真想死啊!”曼丽的泪水忽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使劲儿往下掉,一时自己都不好收拾了……
选之这才没再动,
看了她会儿,
曼丽也不管自己情态失控,满脸流泪,就狠狠抓着他,非不放非带他走的样子,选之看向她身后早已惊愕不已的姚雀,“一直没告诉你,我和她是小学同学,年幼时有些仇怨。你先出去等等,我和她说几句。”
姚雀听了,直点头,又不放心地看看曼丽,这才走了出去,合上了门。
姚雀出去后,
选之看一眼她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该放了吧,”
“你得跟我去医院!”
“先放手,听我好好说好么。”
他一直很平静的样子,这样说,曼丽才慢慢放了手。
他走到床边,撑着床从那边床头拿过来一卷纸递给她,曼丽接过低头擦着泪。
他也没再看她,依旧扭头看向窗外,
“这样你放心好么,再过半个月我就去京里安心治病,还去你们医院,你要有空,多来看看我,我就给你讲讲咱们小时候的事儿,那会儿,你可傻了……”
曼丽擦着眼泪地抬头,“真的?为什么非要半个月呢,”
“半个月就改选了,”
曼丽一听又来了火,“你官瘾就那么大呀,万一改选了还是你怎么办!就一直拖?”
他笑了笑,“不会是我了,我已经向上级递交了辞职报告。”
曼丽又一顿,“为什么辞职,”真像他说的,像个傻子,他这次却不说她傻了,
反倒扭过头来,像小孩儿歪着头看她,“我要回家了呀,”
“你家?”
“我又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了的,当然有父母有家,我还要回去结婚呢,”
曼丽一点儿也没在乎他越来越像个孩子一样的答语,只是一直像个傻子一样的问,“结婚?”
“是呀,娶我一直喜欢的一个女孩子,”他转过头去,微仰起,似看向更远的远方,“这个女孩子出生就是太阳,脚下,都是她的臣民,只是命运对她太不公,
她所爱,爱而不得,还以为永失所爱……
少年时,不得已坠落了下来,
沉寂这么些年,早已黯淡无光……”
曼丽似入了迷,还在问,或许,是他此刻的侧脸,虽消瘦,却因信仰……是的,感受得到,那个女孩儿就是他唯一的信仰,他甘愿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付出一切!……信仰,让他的脸庞重新焕发活力,夏花般灿烂……
“你不说她有所爱么,”
“有又如何,妨碍我爱她么,”
“以为用失所爱什么意思?”
“就是她以为她爱的那个人死了,其实,没死。”
“那你不是更没有机会了,”
“不,她愿意回头看看了,她会看到我的,会的……”
两人忽然好似再无话可说,
都看向了窗外……
直至曼丽离开,
也只曼丽说了句,“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快来医院治疗,我等你。”
曼丽太匆匆离开了,
以至于并未细致见到当她说,“我等你”时,依旧站在窗边的男人,是如何“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下……
她走了,
当姚雀进来时,
“江哥,江哥,”喊几声,
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隐隐,选之说,“你先送她回去吧,有事转头来再说。”
“哦,那我先送师父回去,一会儿再来啊。”
走了。
卫生间里,
马桶里全是人呕出来的鲜血,
选之叉着腰弓着身,
血浆从嘴里流出,
眼泪从眼里流出,
最后一面,
曼丽,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我就,不再去看你了,
曼丽,
满意,
永别了……
有小钻石给曼丽么,嘻嘻。
第349章
大紫阳宫。
车停在凛雀东门,令行暂止。
此时,不仅他饶回俞这辆车被禁行在这里,前面也有两辆入宫的车被拦缓入。
计小坐在父亲身边,规矩稳重,看向车窗外,车正好停在著名的“六骏浮雕”前,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史载这“六骏浮雕”是从章太宗昭陵移过来的,六匹战马概括一个王朝诞生的历史,是一种令人敬仰的强大,面对大诗人敬白的诗文景象,估计太宗和他的战马都不会生气。几声苍老而欢乐的嘶鸣从远处的昭陵传来,五陵年少胯下的银鞍白马竖起了耳朵,一听,只怕跑得更快了……
计小想着,这时,车外走来一人,身旁父亲远远望见就赶紧要下车,计小也直起身子要跟随相迎,哪知那人没走近就按了按手,示意他们不必客气,走近后自己拉开副驾位置坐了上来,“和主任,辛苦您还特意走过来……”饶回俞见指示也没敢下车,身子一直直着,见人上来后忙说,十分恭敬。
这人叫和敬,既然姓和,确为和家人,辈分算起来是元首兄辈,年纪五十来岁,是紫阳宫书记处二秘办公室的处室主任。
要按老规矩说,饶家是和敬这一支的“家门下”,也就是饶家祖辈是跟着和敬家这一支出来的,所以可想饶回俞对和敬的尊敬更尤为。
“这没什么,该过来看看的,毕竟回林出了事,我心也不安。”
饶回林是计小的二叔,
这次元首西巡,他搞“面子工程”,惹了民怨,哪知这里面正好有元首办公室主任鞠良的老师,一纸“檄文”直接告到宫里来,元首震怒!当时就停了饶回林的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