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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村正(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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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我如果不舒服,至少也要说句话或者做点什么,让他们也象吞了个苍蝇一样哽在那儿不舒服,否则,真他妈对不起自己!”

文童觉着自己很奇怪,明明她的身体从内到外都泛着痛苦,明明也知道那种滋味叫绝望,可———脑袋里,她还能超脱般地想着些别的,例如,刚才那句话就是她的同学梅丽的名言,甚至,她说这些时的表情、动作,文童现在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

尘莫疯狂地吻过她后,就退到铁栏外静静地坐那儿,也再没打搅她,也象守着她,————他怕她自杀。

文童此时是很清醒的,人在经历了极至的痛苦后,有些人也许会迷失了心智,有些人,则,也许,绝望的背后真成了超脱,只不过,迷迷糊糊,也许自己的思绪是混乱的连自己都整理不清。控制不住,也只有放任了。

文童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还特意看了看,深红的颜色,仿佛所有的苦痛都凝结在里面。她稍稍坐直身体,发丝散乱下来,她重新扎起了马尾。然后静静地靠在墙边,继续看着那铁窗外的一方小口。内心奇异般地宁静却又纷乱无比。

“童汶,”

文童听见了这声轻叫,可没在乎。是真没在乎,她又不叫童汶,不过,即使现在他是喊她“文童”,她也不想理。是真不想理。没力气理。

童满抱着朱诺进来时,他看见的文童还是那样靠坐在墙边望着铁窗外,只不过,脸色仿佛平静了太多,甚至,安详。文童的脸庞象一尊白玉沐浴在微弱的月光下,她静默无谓地仿佛已经远离尘世————童满突然抱紧了些怀里安静的小姑娘,这是唯一留住她的希望,————他甚至是急急地唤出,

“你不想看看她吗,你的朱诺,朱诺!”

听见“朱诺”这个名字,文童思绪有一瞬间的断档,那纷乱的,嗡嗡做响的,她想平静地象做看客般重新回忆着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朱诺!

她扭过了头。看向她的女儿。

这样感情的冲击,她该哭的。可,文童就是这样一个感绪单一的孩子,她看见自己孩子一切都很好,哭的情绪反而成了次要,内心里,只有无限的欣喜,以及莫大的遗憾,————她没有看到朱诺从那么小,成长的每一天,每一个变化,

童满看着她注视着他怀里的孩子,净净的眼睛里是执著,却也是那样的贪婪,贪婪地看着仿佛她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个,也只为这一个————

他放下怀里的孩子,让她站在铁栏。朱诺纯白的小裙子,齐耳的小短发上还扎着一根纯白的缎带,在这样的囚牢里,她真是干净地让一切都无可自抑地灰暗下去。她手里的小猴子“唧唧”叫了声,突然从她手中跳了下去,钻进铁栏里,却也没跑多远,踌躇地揣着手站在地面上张望。朱诺看起来有些焦急,小手稍稍抬起手指弯曲了下,只盯着小猴子,怕它跑地更远。

文童也看着小猴子,眼神中有了丝变化,牢牢注视着她的童满能感觉的出,是温暖。

她挪动了身子过去,揪起了小猴子递给了铁栏外的小女孩,看着小女孩接过小猴子,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她自己的小脑袋也微微歪着,眼神柔澈地安抚着有些焦躁的小猴子,那样专注,那样宁静————文童没注意,自己的唇在悄悄弯起————

尘莫和童满一样,同样心中荡漾着轻许震撼与悸动看着这一幕的,————年轻的母亲,静静地坐在铁栏里的一角,仿佛倾注一生的柔情注视着自己的小女儿,那样温柔,那样恬静,那样满足,————她的小天使,她的小猴子,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文童仅有的光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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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六岁了,去过许多国家,就象个小旅行者,你不想看看她拍过的记录片吗,我记得有一片叫‘狐狸日记’,在法国汝拉山区和意大利阿布鲁泽山区,朱诺那时侯还不到五岁呢,随行的摄影师雅克真的很有技巧,如画的自然景色环绕四周,镜头捕捉到了朱诺和那只小狐狸微妙的情感互动,————朱诺很喜欢小动物,她穿着厚厚的小羽绒袄在北极冰川上追着企鹅时的样子——-你不想看看吗,————”灰暗的牢房里,一束温柔的月光却仿佛清洗了一切污垢。童满温润如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急不徐,只是在温暖的回忆着朱诺的许多细节。小女孩一直抱着她的小猴子站在铁栏前抚摩着它,气质沉静而祥和。文童知道,这眼前的小人儿,耳旁这关于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魔怔,不可能舍下,不想舍下————尘莫当然清楚童满已经很准确地戳中了文童的命脉。他,为了这个女人,不可谓没耗尽心脉。他害怕文童恢复记忆的这一天,可也不是没有准备着,朱诺,这个虽然没有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却成为他挂在心头最重要的功课,仿佛在替文童注视着朱诺的成长,他牢记着朱诺的每一点滴,因为,他清楚,这将来都是自己留住文童最重要的筹码。事实上,看,确实如此。

只是沉稳地抱起小女孩,童满注视着铁栏里的她,“你错过了她四年,可你不会错过她的未来,是吗,”唇边一抹温暖的笑,象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可文童觉得,这话,已经残酷地仿佛要将她溺毙!这是诱惑,这等残忍,错过———她能错过吗?那是她的骨肉,她唯一的生命啊,文童凄哀地垂下了脑袋,长长的马尾辫滑在了她的颈项旁,遮住了她那根本无以言说的苦涩,牢房里,此时只有她一人,纯洁的月光在她的身前静默地流泻着,铁栏的大门,敞着,文童呆呆地伸出手抓住了一缕月光,却,空空如也,一拳静静地沉浸在月线里————警局长长的走道尽头,白胡子的老警察看着那边铁门里走出一个东方女孩。同时,他明明看见从他身边走过的美丽男子,怀中紧抱着一个小女孩,微笑着落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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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童发现,原来朱诺是个素食者。她想起梭罗的名言,“每一个想把他更高级的、诗意的官能保存在最好状态中的人,必然要避免吃肉。”这样也不错,朱诺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女孩。

她很文静,当真清新淡泊的生活着,脸庞,是一种未经过生活斗争的美。

朱诺的世界没有声音,文童也好象沉浸在那样的无声中,她也再没有说过话。再不需要和任何人说话,文童本身足够敏感,足够用全身心去感受眼前唯一的朱诺所带给她的一切。不需要声音。

她专注地看着小动物时,文童能从她眼中读懂童趣与关爱,

她笑着扯着风筝奔跑在阳光下,文童能从她的唇边看到欢乐与宽广,

她皱着眉头趴在拼图前,文童能从她轻咬着唇边的小齿痕上看到智慧与执著,

这就是朱诺,健康快乐地生活着的朱诺。文童从心底泛开的只有欣慰,只有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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